第90章 神不神仙也不要紧
“云顶山云顶山，便是高到了云里边去。除非是大晴天，否则山顶总是被云雾裹着。”店家说道，“云顶山一山有四季，春夏秋冬，先生别看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云顶山上，恐怕还得穿袄子呢。”
“店家喝茶。”
“不喝不喝，先生从小店买的茶，哪有我喝的道理？”
“山顶积雪吗？”
“冬天有雪。”
“长草吗？”
“长，小草。”
“那也不是很高。”
“怎的不高？这平州哪还有比云顶山更高的山？”店家说着，“不过先生说的要是那些一年四季都有雪的山，可能是没有那么高。但是咱们这云顶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爬得上去的。”
“到山顶有路吗？”
“可能载马？”
猫儿摇头晃脑的又走了回来。
“可以吃的。”
“哼！就说这一年四季，来云顶山寻仙的人，不计其数，可大多就在山下镜岛湖边看看就是了。好的呢，爬到半山腰也就下来了。再往上就是罕有人迹的深山老林了，道路难走，野兽凶猛，还要跨过悬崖，寻常人哪有那个胆子？”店家嗤笑一声，“每天有一个人爬上顶就不错了。”
“店家可有上去过？”
一百里路，一日行程。
“是。”
分明是风的世界。
三花猫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神情里已经有了向往。
“那听说就多了……”
“镜岛湖风景可好？”
头顶繁星漫天，夜里萤火飞舞，像是星光落到了地上来。不知借的是星光还是荧光，勉强看到湖边的道路，沿着这路缓缓向前走去，渐渐看到了渡口处湖边聚集的一片灯火。
“就是很大很大的一片湖，很大很大，比三花娘娘走过的所有地方加起来都要大，也可能比所有大地加起来还要大。”
“三花娘娘别捉。”
依稀可见湖心还有别的船，有的还点着灯，有的已经暗下去了，有的里边亮着炉火，不知是烤什么或是煮什么。离得近的一艘最热闹，里面隐隐有琵琶声洞箫声和人们行酒令的声音，不知是哪来的风流名士，在此饮酒作乐，畅快极了。
也许今晚她就会做一个梦，梦里会有一片想象中的大湖，梦见无数多种想象出来的不一样的鱼，自然和真正的大海与海鱼不一样，那却是今夜独属于她梦中的大海，她梦中的鱼儿。
……
“船家辛苦。”
“怎么说？”
“晚上去湖中间做什么？”
“这就是修行么？”
“好。”
“先生虽只是去湖心，可明早回来，这一去一来，也是一趟，单去湖心就得一个时辰，这么晚了，又无人可以同船……”船家想了想，“小人也不好在一位先生面前叫价，便收先生五十文吧。”
“这个……”
“到湖心了。”
宋游沿着湖边道路往前走着。
“差不多。”
“我不知道什么是大海。”
“是啊。”
一半切成了生肉片，一半用清水烫熟，宋游又去买了两条小鱼来，依然是一条煮熟，一条生切片，还叫店家炖了个鸡，给三花娘娘庆生。
风声之中，又多了点水声。
一人一猫都已安静下来。
“拜托三花娘娘了。”
“哎哟那可真对不住，这会儿没有可以上马的船了，咱们这儿都是瓜皮船，小乌篷船。”
随即这先生走上船来，还带了只猫。
这里的夜，真是一说不出声了，就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静得纯粹，黑得深邃。
“为什么？”
“正是。”
“也许。”
此时正是炎热，阳光灼人，宋游虽不得不戴上斗笠，心却并未因此而燥热，而是盯着太阳，依旧不疾不徐，连步子也未曾放快放慢过。灼热阳光下的世界格外鲜艳亮眼，道人拄杖行走，到镜岛湖边的时候，天逐渐变暗变凉，才惊觉已是黄昏了。
湖中凉快，心也宁静。
在这住了两日，店家才算买到牛肉。
“睡吧，明天去镜岛湖了。”
黄昏时的镜岛湖也许与白天不一样，但自有另一种美，不负店家的夸赞。
“也许以后我们会走到大海边上去，三花娘娘的某次立秋可以在大海边过。”宋游小声的说，怕惊醒了夜，“三花娘娘多半会喜欢。”
“是位先生？”
宋游睁着眼睛，眼前是纯粹的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没有睡也什么都没想，闻言只小声答道：
“再过一年。”
“螃蟹没有肉！”
一匹马儿跟在他背后。
“又长了一岁了。”
不知何时夜空中有了萤火。
“先生有所不知，咱们这镜岛湖平滑如镜，就算有风过，也很少掀起波浪，很多贵人都觉得神奇，也喜欢得很，不管上午还是下午，白天还是晚上都有许多人租船泛舟湖上，各有各的风景。”
“大部分可以吃。”
“走吧船家。”
“你很喜欢？”
“那时三花娘娘就又长了一岁了。”
“海边全是沙子，细细的，厚厚的，踩着软软的，三花娘娘怎么刨也刨不到底。沙子里还有许多小螃蟹，运气好，还能捡到可以吃的贝壳，被海浪冲上来的鱼儿，虾，和别的可以吃的东西。”
这哪里像是人间了？
“有哪位在山上找到过神仙呢？”
再往前走，天光越来越暗，天边越来越红，山与霞光尽皆映入镜湖，心也越来越静。
“那船中间的灯……”
宋游安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宋游坐在船头，一边静静吹着夜风，赏着这夜里景色，一边与船家闲聊。
“唔……”
“哦……”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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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
“我们到了吗？”
“……”
船桨一撑，船就离了岸。
店家开始断断续续的向他道来。
三花猫也被吸引，跑到前边，一蹦一蹦的用爪子去捉。
只听风来，只等夜降。
只见湖泊宽广得望不到边，湖面安静得好像一面镜子，却有大大小小岛屿无数，天边已经渐渐成了红紫色，一切天光都映入水中。而远方又隐隐可见几点星光，不知是哪位雅人，夜泊湖心，真是闲适。
“好嘞！”
“只要捡就可以吗？”
“再过一年呀。”
“都是！”
到了夜里，宋游躺在床上，三花猫依旧窝在他的脚边，外床角处，小猫儿还忍不住扭头看他，问道：
“下次立秋是什么时候呀？”
次日醒来，赶早出发。
“可是可以，只是这马放在哪呢？”
马铃声刚一靠近，就有水声。
“那好吧。”
也许是困了，也许是环境太安静，无论猫儿也好，道人也罢，声音都很小，又轻又缓，慵慵懒懒，没有力气一样，这样交谈，却让人感觉异常安静。
“只是小溪里的才没有肉。”
“很好看啊。”
这夜一黑下来，实在难以分清上边是天还是下边是天，总之天上有霞光，湖里也有霞光，天下繁星无数，湖中也繁星无数，只是这乌蓬小船渐渐从湖面上划过，底下的星光便都皱了。
知晓这湖中有神灵，才保得湖面不被风皱，水平如镜。又知晓这湖中岛屿七百九十一座，大多都小得很，白天来看，便是看碧水千岛。还知晓这湖畔大小村庄上百个，大多信奉蛙神，因为觉得它春天复活，又多子多福，很是吉利。
“怕是要丢！”
湖边长满了芦苇，道路两旁也都是，在这将近秋日的时节，成片的芦苇抽出雪白的穗，晚风一吹，齐齐的往一个方向倒。
“那都可以吃吗？”
三花猫吃得十分满足。
宋游不急着找渡口与宿处，只领马徐行，一边走一边扭头看黄昏和湖的方向，不言不语，眼里装着这幅画面，心却到了更开阔的地方去。
“好！好得很呢！不过也要天气好才好，天气不好就是雾蒙蒙……”
“请它留在岸边即可。”
宋游看向不远处。
忽然又想到了那老道士的话。
有位中年船家由船上岸，提着船灯照亮，来到他面前，将灯高高举起。
最初发现时只三两点，后来夜幕每降一分，这荧光便多出一些，恍惚之间，它们已遍布了四周，数之不尽，在黑暗中自由的飞舞着。
船家便把船拉过来，眼睁睁看着这位先生从马儿背后卸下被袋，又对马儿说话，请它在湖边等他一夜，随意吃草，那马儿竟也灵性，说完之后真就叮叮当当的走入了夜里，也是神奇。
“哪里哪里……”
“有路，看你敢不敢走了。”
“这会儿可太晚了，得明早才能坐船过去。”船家说道，“不过先生若是肯多出点钱，今晚可以就在船上住，小人还可以带先生去湖中间。”
“大海里有比陆地上更多的生物，光是海边可以吃到的鱼，也许就比三花娘娘从小到大见过的虫子还多，还有比三花娘娘更大的虾，有和洗脸盆一样大的螃蟹，有很大的贝壳……”
晚风吹来，带着水气，浑身凉爽。
三花猫陷入沉思。
“那我可否今晚租船家的船，去湖心睡一夜，明日再返回来？”
“先生可是要去云顶山下？”
渐渐地，湖面上所有光都熄了去，只剩这片镜湖倒映着星河璀璨，风吹船动，镜子里便会倒映出一片涟漪，只有这时，它才像是一片湖。
宋游依然坐在船头，目揽星河。
猫儿在他身边爬，看东看西。
神不神仙的，好似真当不要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