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州大人可在?”当前一名锦衣卫小旗,如鹰隼般的眼神儿,盯向了衙门值班的帮差,喝问道。
“在,在的......小人这就去禀报。”帮差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一溜烟儿地跑去了后衙。
姚璟过年期间还在衙门的缘故,说起来也很简单。
如今他在磁州城也算站稳脚跟了,且陈铭多次提过,将他妻女接来一事。姚璟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草木,当然便同意了。
这个时候,他自然在跟妻女其乐融融。听了帮差的汇报后,立时神色大变,迅速整理了一番常服,跑来了大堂。
那名锦衣卫已下了马,看到姚璟后,冷厉的神色才好转了一丝。
他将马背上的竹筒交给姚璟,道:“大人,灾祸降临突然,陛下于新春赐宴时接到此急报。当即命内阁商议票拟,随即批红下发。万千黎庶系于一身,万望大人重之慎之!”
姚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
朝廷越过了布政司和府衙,直接向州里下发政令的事,可谓极其罕见。只有在万分紧急,不容耽搁的时候,才会出现。
赶紧验看官防,拆开信封、掏出信瓤一看,是朝廷命令磁州准备接受两万名灾民的公函。姚璟的目光登时凝重起来,寻思片刻后,向那位锦衣卫小旗道:“各地遭灾很厉害么?”
“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震灾。”那锦衣卫小旗心有余悸般,回道:“最严重的陕西之地,井水枯竭,地裂泉涌,水深尺许,水流成渠,震塌城廓,摇倒房屋五千三百余所,压死人畜以千计,人民逃散,有的城市乡村为之一空。”
“随后又接报说,河南陕州、永宁、卢氏、寻宝以及山西省平阳府、蒲州、安邑、荣河等地,也遭灾严重,遍地决裂,百姓流离失所。”
顿了一下,他才又说道:“此番苍天不开眼,大明小一半儿江山遭了大殃。最少几十万人田庐舍尽毁,陛下急命各地御用太监祭祀西岳华山之神,又命没遭灾的州县接收灾民。总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吧。”
“......”姚璟闻言默然,面色极为难看。
良久后,才开口道:“诸位先去用饭罢,本官这就召集佐贰属官和各房司吏,商议赈济之事。”
“不用了。”那小旗翻身上马,道:“还有其他州县公文要发,万望大人此番戮力为公,为朝廷尽一分心力!”
待锦衣卫走后,姚璟当即转身对那帮差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各家召集属官司吏来!”
那帮差当即应声,可刚跑到大门的时候,又听姚璟交代道:“旁人找不到没关系,师爷和润德一定要给本官召来!”
帮差走后,姚璟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签押房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他粗略盘算过了,两万的灾民,光是熬粥,一天就要六十石的粮食。而且正月天气严寒,还需要给灾民准备御寒的住所,千头万绪,让他差点一下愁白了头。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帮差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同知、判官并各房司吏喊了过来。可姚璟一看其中没有何瑾,不由心下一凉,问道:“润德呢?”
“找不到......去家里问过,也不知去了哪里。”帮差回复,猜测着道:“可能是在拜年吧?”
“拜个屁年!”姚璟气得都爆了粗口,道:“润德本家没亲戚,母方又是外地人,而且他守孝之期未满,能去哪家拜年!还不去接着找!”
这话一出口,堂下众人不由心里就有些发酸了:大老爷,我们也是人啊,有事儿你说事儿。难道离了何瑾,我们就啥也办不成了吗?
尤其衙门里的二把手宋端方同知,更是有些不忿,开口问道:“大老爷,不知如此心急火燎地唤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正月初一,震灾爆发,各地遭灾严重,地裂水溢。百姓被迫转移,朝廷要求我等做好两万灾民的接收工作。”姚璟目露希冀地扫过众官吏,沉声问道:“诸位可有谁,能拿出个应对章程?”
此言一出,堂下大哗,众官吏毫不掩饰抵触之情。让他们给自己州里抗洪救灾还行,谁愿意给别的地方灾民当奶妈?
更何况,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背黑锅送死你去,表彰领奖大老爷来。谁脑子抽了啊,会接这个话茬儿?
可之前的宋同知,就很不愉快了。
因为第一个开了口,又是衙门里的二把手,责无旁贷。姚璟和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幸好,他这个同知也不是白当的。
眼珠一转后,便义正言辞地道:“大老爷,此事......还需一位精明强干之人来牵头儿为好。本官觉得,大老爷的弟子何瑾便很不错。”
众官吏一听这个,不由也眼神儿一亮,纷纷开口道:“卑职也觉得何司吏年轻有为,可担大任!”
“嗯,何司吏运筹帷幄,又有调和鼎鼐之能,属下也觉得此事非他莫属!”
“卑职愿听何司吏安排......”
“......”
一听这个,陈铭脸都被气黑了:以为有好事儿时都不甘人后,现在让你们拿个主意,便将责任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推,可真是好大的脸!
姚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好在他本来也就指望何瑾,故而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现在,都不嫌弃本官找润德了?”
众官吏的脸色,不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姚璟也算看出来了,这些家伙跟自己压根儿不是一条心,自然也懒得再搭理他们。
一片静默中,心浮气躁的姚璟,才终于看到帮差将何瑾领来了。
一听这事儿,何瑾当即义不容辞地开口道:“师父,弟子愿......替沈家表示,捐出五千斤煤炭来,供灾民们过冬取暖之用。”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心中陡然一凉,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这话错了吗?
当然没错,比起刚才吵吵嚷嚷、推诿扯皮的官吏来,何瑾可是很积极、很有担当的了。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他不会仅有这点的本事儿。这话在旁人说来,那是尽心尽力,可在何瑾口中,不过是在敷衍!
陈铭也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干笑了两声,道:“润,润德,还有呢?......”
“哦,当然还有......”何瑾想了想,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表态道:“弟子愿以师父马首是瞻,赈济救灾,义不容辞!”
“润德,本官要的不是这番无用的空话!”姚璟怒了,拍案道:“本官要的是一个章程,是你的智慧、能力和手段!”
可何瑾一点都畏缩,反而一头雾水,疑惑道:“师父,弟子才疏学浅,资历更是比不得诸位官吏。如此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弟子能做的,可都做了啊......”
“何瑾,你,你!......”姚璟这下颜面尽失,可叱喝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无话可说!
就算明知何瑾在装模作样,他也毫无办法证实。并且,从两者的关系而言,何瑾真的已远胜一位好弟子了。
侦破奇案,整顿刑房三班,助他姚璟扬名立威,奉送沈家煤炭的干股,替他威慑州衙......这桩桩件件,都已过了‘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的义务。
反倒是姚璟他这个师父,除了提了一下何瑾当司吏外,就是一厢情愿地逼迫何瑾去州学里读书。
可司吏一职,人家何瑾本身能力就胜任,算不上什么恩情。剩下读书一事,更还差点将人家弄成了精神病......
怎么,仗着你是一州父母官,人家就要毫无保留地来帮你?
你又不是沈秀儿,以后会陪人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