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倾尽所有

长安城熙熙楼中, 一名斯文男子漠然饮着茶水,路过的女子纷纷回望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男子,身形极为欣长, 身着冰蓝色丝绸长袍, 腰间白色束带嵌金, 银冠上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头发的黑亮柔顺, 薄唇紧抿, 墨般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举手投足间霸气尽显。

“前日我去过你府中。”高冷斯文的男子说,听似无意, 眼睛却紧锁住正前方之人。

“噢…?前日之事,为何今日才说。”李琦试去衣物上的尘灰, 看似并不意外。

“我想你该早收到消息了, 想知道我今日为何约见你?”李琦与他的父亲韩沭一向交好, 父亲过世后李琦对韩府很是照顾,与他也有十年之交, 极少有人知晓他俩的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对他们最好的形容。

李琦向来言语较少他很清楚,韩滉继续道,“我在你府中见到一位娘子。”

黑沉的眸子起了波澜,若不是至交, 恐怕谁也不知他的变化, “说清楚点。”李琦沉声道。

“你的王妃邀我入府为她作画。”韩滉故意转了话锋。

果不其然见李琦站起身, 脸色不悦, “如果是这事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韩滉轻笑, 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原来他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你可知道你那王妃事后对我说了什么?她让我再帮一人画副画像。”

“谁?”明明是疑问,心里俨然有了底。

“一见倾城,再见倾国。”韩滉吟道,美丽的女子他见过很多,唯独她,似遗失在人间的美好,清雅脱俗,一颦一笑烙入心间。本不是他该在意的,可心中莫名的情绪告诉他不可以坐视不理。

李琦眯了眯眼,“你画了?”

韩滉无辜的耸肩,“画了。”即使他不画,也会有别人作画,那还不如由他来画。见李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明白,自己的话显然已带到。

天色灰暗,乌云密布,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厚厚的云层,划破夜空,踏着雷声滚滚而来,狂风大作,不时传来木门木窗吱吱呀呀的声响,屋内烛火忽明忽暗,玄衣男子斜靠在榻上,单手支撑着头部,双眼微憩。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男子缓缓睁眼,深色瞳孔如黑夜般神秘。

云沭瘦长的身影走进书房,揖道,“王爷,我查到王妃前日将那幅画送往宜春。”

“宜春?”李琦思忖道,心中有些明了,“派人速去将画追回。”

“不用派人,我去。”李琬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口,也不知他是从何听起,但显然他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琦不动声色,“六哥你去不妥。”他若动手,必有伤亡。

李琬并不搭理他的话语,将手中的资料塞入云沭手中,人影便已消失在门外。

长安至宜春,距离千里,当李琬马不停蹄的赶到宜春时,画刚交到李适之的手中。李适之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画,有些怔仲,这画中人儿的眉眼居然与杨贵妃如此相似,只是从整体看,却与那杨贵妃又有些差异。正在细想之中,房门被打开,他看向来人,惊讶万分,“荣王?”

李琬进门后眼睛直扫他手中的画,声音低沉,“你看了这副画?”

“是,”李适之哪知道其中缘由,他将画放在桌上,“荣王来看看此女是否和贵妃娘娘有几分相似?”突然他又想到什么,“荣王怎会行至此?”堂堂一名王爷,为何突然来到他的太守府。

李琬未回,只言,“既然你看了,便留你不得。”

李适之面有错愕,身体惊惧不止,“王爷此话何意?微臣并未做何不妥之事啊。”他低头又看了下画,莫非这女子有何特殊身份?

李琬很清楚,李适之想要将这画献给父亲,而此刻他显然把若崖与杨珏联系在了一起。“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将这瓶药喝下;第二、本王亲自动手,不过死的就不止你一个。”

菱角分明的五官透出阴鸷感,李适之很清楚李琬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他实在不明白王爷居然会为了一名女子亲临这个小小的太守府,他又有些不甘,“区区女子,王爷如此大动干戈。”

“就算杀尽天下人,本王也会护她周全。”李琬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他要护的,谁也阻挡不了,无论是谁,即便是他的父亲唐玄宗,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

“李大人,你可知罗希奭明日便会到宜春。”李适之又怎会不知罗希奭是谁,罗希奭奉命于李林甫,将裴敦复、李邕、邬元昌等人杀害于贬所,各地官员皆闻名丧胆。

“本王想你还不知韦坚、皇甫惟明在前几日也已被杀害。”

李适之闻言脸色煞白,身形颤抖,连语调都变了样,“他..们...也被...杀了?”

李琬淡然的望向他,眼中冷漠,“本王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选择权在你。若选错,别怪本王无情!”

李适之万念俱灰,跌坐在椅子上,今日他大期已至,根本无力回天啊,无论在宫中还是被贬官,始终逃不了被杀的结果,他长叹一声,将药一饮而尽,眼里含着悔恨与不甘,没多久便吐血而亡。

李琬将画点燃,直至燃烧殆尽方才离去。

第二日宫中便收到消息,李适之听闻罗希奭前往宜春郡,恐惶惊骇,在惊惧之下服毒自尽。在唐玄宗知晓之前,李林甫便先截断消息,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李琦与李琬同站在朝殿之上,将李林甫自恣傲慢的形态尽揽眼中,李林甫唯一的可取之处,是能很好的控制各地的番将,但他为人忌刻阴险,只为专权固位,父亲即便知晓,因他能顺风承意,朝廷也无能人,让已被威望所支配的父亲对他委以重任。

父亲广求贤才,那日进宫监察,不料发现李林甫只甄选出数名风雅人士,士子被考以诗、赋、论,无一人合格。明眼人一看便知真假,偏偏父亲还信了李林甫的话,称民间再没有遗留的人才。

李琦敛下眼,明白眼下必须立马牵制住李林甫,否则朝上不归顺于他的大臣都会被之构陷。

“六哥,你若不动手,李适之也难逃一死。”

李琬不甚在意,“这种事,我向来只信眼见为实。”

离李适之的逝去已有一年余,这显然给赵怡带来不小的冲击,如今除了她身为咸阳太守的父亲,赵家已没更大的靠山,而她又空有王妃的头衔,更没有子嗣,想要保住地位是难上加难。所以她为自己谋划,于是上演了每日一幕的勾引作战。

若崖细细算来,这是第六日了,只要到戌时,她那一身透视装就会出现在傲倨楼,抚平全身的鸡皮疙瘩,静静关上窗户,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小姐,那赵怡可真是胆大。”小绿伸长着脖子,眼神直勾勾的通过窓纸想要多看几眼。

若崖转过她的头,“你已经怀孕七月余,少管这些事。”

小绿扁嘴,声音有些沮丧低沉,“我不是担心您嘛!”

若崖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淡笑,“不用担心。”

他与她,只是有那么点吸引,只是有那么点心动,只是有那么点暧昧。

他与她,什么都不是。

赵怡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多出来的一个意外。

所以她无视,这场风花雪月,无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