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长相忆

那暗沉沉的物件甫一亮眼,狄燊就面色大变,但旋即恢复如常,目光随着对方摇动的手游移,故作愕然道:“这……”

“怎么?皇叔不认得了?那便再看清楚些。”

狄锵将那枪头托在掌心,平平地送到他眼前。

狄燊凝神盯着那枪头,张口惊道:“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谱系典章里明明载着这是当年皇爷爷御赐给皇叔的定藩信物,历代祖训明明白白,枪不可离身,死后亦要随葬入土,以为表证,皇叔这紫金盘龙枪怎会失落在外啊?”

狄锵哂然一笑,眼角低瞥,倒要看看他会如何解说。

狄燊脸上惊色未变,摇头正色道:“太子殿下误会了,这御赐的定藩信物,遗失乃是大不敬之罪,定然要随身携带,珍之重之,哪会失落在外?”

他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只金线缝制的牛皮囊,扯开系带,取出一支五六寸长的枪头。

“太子殿下请看,这才是臣的信物,向来都是随身携带,时时检视,处处小心,片刻不敢懈怠。”

徐少卿撇着眼角望过去,见那枪头也是四棱凸起,尖若箭镞,与慕妃的遗物竟是一模一样,但却没有锈蚀,暗色沉沉,像是包浆厚重的样子,此时无法近看,也辨不出真假来。

崇国以先祖御赐兵刃为分封信物,他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如此,那这世上又怎会有两支全然相同的枪头?

虚实难断,莫非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心下诧异,凝神听着,暗自转着念头。

狄锵一见那枪头,却也有些大出意料之外,接在手中端详片刻,看那紫金枪身虽然蔽旧,但上面的四爪虬龙纹饰仍然清晰可辨,再瞧瞧掌心那支锈腐的枪头,眉间不由蹙了起来,斜眼朝身后看了看,随即又收了目光。

“臣手中这件确是先帝御赐之物,太子殿下如有任何怀疑,可呈交圣上,并查阅宫中密档对照检验,若有虚假,臣甘愿领罪。”

狄燊拱着手,说得一本正经。

狄锵看他信誓旦旦,从容不迫,这两件信物一时间也辨不清真假,心下不免也有些疑惑起来,但若就此便任由他将干系撇清,却也是不能。

想了想,便将那捏在手中的枪头递了回去,微笑道:“皇叔莫急,本王不过是担心祖宗之物遗落在外,一时情急而已,既是皇叔的信物未曾丢失,那便最好。方才言语失当之处,还请皇叔莫怪。”

狄燊恭恭敬敬地把那枪头接在手中,面色沉然道:“臣不敢,只是……不知此物从何而来,怎会和臣的信物一模一样?”

“是啊。”

狄锵敛细着眼狭,拈起掌心那支枪头,在指尖搓弄道:“本王也甚是奇怪,若此物并非皇叔所有,那是何人仿制?又怎会出现在南朝夏国宫中?”

狄燊额角一抽,张口结舌道:“什么?南……南朝夏宫?这……”

“皇叔有何高见?”狄锵紧盯着他问。

狄燊抱拳拱手,正色道:“太子殿下明鉴,兹事体大,臣不知情由,岂敢妄言?”

“怕什么,本王又不会上奏父皇,只你我叔侄闲话,但说无妨。”

“那……臣斗胆说一句,这恐怕是有人存心伪造,意在挑动我大崇宫中内乱,以便从中渔利,还是应当奏明陛下,早做应对,也可解了臣的嫌疑,方为上策。”

狄锵闻言,皱着眉似有些为难道:“这话有理,然则此事毕竟牵连皇叔清誉,若是闹得朝野皆知,只怕有些不妥吧?”

“不,不,太子殿下多虑了。臣向来秉身持正,上不负祖宗社稷,下不愧黎民百姓,何惧人言?只要与我大崇国朝有利,臣便是受点委屈也在所不惜。”

“皇叔深明大义,倒显得本王唐突孟浪了。此事究竟如何,还有诸多疑点,目下不宜声张。本王以为,还是待查清楚些,再上奏父皇也不迟。”

“太子殿下深谋远虑,见得极是。”狄燊躬身连连点头。

狄锵也不欲再与他多说,将那枪头收好,便颌下轻挑道:“既是如此,本王还要入宫拜见父皇母后,就不多说了,改日若有闲暇,再与皇叔同去东山围场春狩,届时皇叔可不要推迟哦。”

狄燊拱手一拜:“太子殿下相邀是臣之幸,岂敢推脱?到时定当伴驾同行,只望太子殿下莫要嫌臣老迈才好。”

他目送狄锵登上乘舆,这才直起身,一双眼却瞥向立在旁边的劲装卫士,略一逡巡,便定在那略带风尘之色,但却依然俊美无俦的脸上。

徐少卿也已察觉到他正看过来,当下不动声色,与身旁的卫士同样矫首昂视,不露半点破绽。

“皇叔还有话说么?”

狄燊闻言一愣,抬头见狄锵手扶朱漆木橼,垂眼俯望,唇角含笑。

他抱拳拱了拱,满面关切道:“殿下误会,臣记得殿下贴身护卫原应有八人,却不知现下为何少了几个,还有些生面孔?莫非这路上……”

狄锵呵呵一笑,也将目光瞥向徐少卿:“皇叔猜得不错,这次出行的确遇上一伙宵小之徒,暗施偷袭,要取本王的性命,折损了几个兄弟,甚是痛惜。不过本王向来爱才惜才,既遇良佐,自然要收归帐下。只是那设计偷袭的幕后主使,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此人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狄燊翻翻眼皮,假作舒了口气道:“太子殿下的安危事关国朝气运,臣斗胆进言,伏请莫再这般微服远游,以安天下人心。”

“皇叔说得是,不过本王自幼便是这野脾气,呆在宫里三日便要憋出病来,呵呵,只怕改不了咯,罢了,皇叔留步,本王先回宫了。”

狄锵说着袍袖一抖,撩帘进了乘舆,车驾起行,缓缓向前。

“臣恭送太子殿下。”

狄燊恭敬拜着,眼光却瞥向徐少卿,蓄着长须的唇角泛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徐少卿早瞧在眼里,只做不见,上马随着众卫士缀行在乘舆之后。

走了百余步,狄燊也早乘着车驾远去,渐渐瞧不见了。

侧帘撩开,狄锵探出半张脸,向后瞧了瞧,随即勾指打了个手势。

徐少卿自然明白那意思,纵马奔上几步,挨到窗下。

“你上来,本王有话说。”狄锵冷冷地说了一句,撒手丢下帘子。

方才叔侄间那一番应对看似和风细雨,实则却是唇枪舌剑,暗流涌动,他没占到便宜,这会儿自然有话要说。

徐少卿暗地里思忖了一下,便翻身下马,跃上乘舆,撩开门帘矮身钻了进去。

那里面漆红锦翠,雕栏玉砌,虽说民风淳朴,可这皇家的用度气派却是极尽奢华,与夏国一般无二。

狄锵半倚半靠,坐在软榻上,拈着那锈迹斑斑的枪头,另一手朝旁边指了指。

徐少卿也不客气,抬步走过去坐了。

“这东西真是云和母妃的遗物?你莫不是在骗本王吧?”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在下也无法,反正殿下早已答应了,那便请即刻赐还,在下这便离去,不再叨扰。”

狄锵“嘁”的一笑:“急什么,本王不过是问一句,莫非你心里有鬼?”

“殿下不愿赐还也罢,反正公主身世已明,谅来她也不愿再拿这东西睹物思人,在下这便告辞了。”徐少卿说着便要起身。

“慢着,你以为现下出去,能活着离开这隆疆城么?”

狄锵凛眉一瞪,沉冷的脸色忽又转为笑意:“都说了不过是随口一问,徐厂督何必如此着急?若果如你所言,那便是皇叔说谎,早已将这枪头作为定情之物送与云和的母妃,自己另行打制了一支相同的留在身边,以此瞒天过海,谅也不会轻易被人知晓。”

徐少卿重又坐回去,不紧不慢地问:“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有何良策?”

“良策?认或是不认,又管他做什么?”狄锵忽然直起身,捏着那枪头晃了晃,沉然一笑:“我面见父皇,只要有这东西便够了,才不理他认不认当年做下的事情。”

徐少卿听他话中有话,心头不禁一惊,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你是聪明人,自然一猜便中,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藏掖,不妨实话对你说,我大崇欲兴兵攻取南朝,一统天下之心久矣,只是碍着百年前的盟约誓书,一直苦于寻不到借口,如今查证他们前番和亲使诈,差点让本王娶了自家堂妹,如今又将她幽禁深宫,辱没我国朝威仪,这借口便算十足了,如此天赐良机,怎能放过?”

狄锵掂着那枪头一上一下抛接着,唇角那抹笑意愈加浓炽,眸中精光闪烁:“这几年,我隐瞒身份四处云游,早将南朝山水地理,兵备人情看得一清二楚。中原正统?呵呵,如今早已是民生凋敝,军备废弛,官民离心,羸弱不堪,只需起十万铁骑便可纵横关内,扫平夏军,将南朝疆土尽归我大崇所有,届时江山一统,车书同轨,那是何等不世功业!”

他说得神采飞扬,简直像自己已然统兵南征,大获全胜似的。

“殿下想要的便仅此而已?”徐少卿面色沉冷如铁。

狄锵顿住手,将那枪头紧紧攥着,冲他微微一笑:“放心好了,云和是我大崇皇家血脉,更是本王的堂妹,便是你不想救她,本王也不会撒手不管,不光要管,还要先将这事办妥,否则就算动了刀兵也处处掣肘,这种仗本王宁可不打。”

徐少卿鼻中一哼,怫然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了。”

他霍的站起身,就朝外走,才刚跨出一步,便觉青影闪动,狄锵已迅捷无伦地挡在了身前。

“徐厂督想去哪?回夏国继续隐瞒身份,当个为人不齿的奴婢?还是想一个人潜回永安城去找云和?真是笑话,何况你的心思只有本王清楚,只要尽心竭力辅助本王,包你心想事成,如何?”

……

和风送暖,春意渐浓。

虽说稍迟了些,这新绿勃发的时节总还是到了。

庭院内花草渐盛,清风压不住满枝的繁花,纷纷伸向高墙之外,朝向那醉人的春意。

一名身着绿色袄裙的宫人从寝殿跨出,随手将门掩了,便垂首沿回廊绕去偏门,见那里正开启着,四下无人,又翘脚望了望,这才快步而出,径向外走。

沿小路向西,绕过御花园,折向另一边的巷子。

那巷底处有一片红墙院落,外面漆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静得怕人。

她快步走到近前,提着裙摆上了几步石阶,在回头看看,见无人跟着,也没什么异状,这才抬手在门上“嘭嘭嘭”的连拍了三下。

过了半晌,只听“吱呀”声响,那门闪开小半扇,里头同样探出个宫人打扮的脑袋,对她上下瞧了瞧,便一招手,将她让了进去,随即重又掩了门。

两人不交一语,只相互递了个眼色,便一前一后绕过前院,到了后进厅堂。

这屋子不大,里面陈设倒是十分考究,内中铺着软榻,上头斜卧着一名穿深红色鞠衣的中年美妇。

那沿路行来的宫人近前跪地道:“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近前回话吧。”顾太后懒懒地躺在那里,答得也是毫无生气。

那宫人应了声“是”,却没起身,手□□替爬到软榻旁,依旧跪立。

“皇上近来还常去景阳宫找那贱人么?”

“回太后娘娘,陛下已十几日不曾去了。”

顾太后面色稍霁了些,转而又问:“那小贱人近来如何?”

“奴婢今日便是来报知此事,公主怕是……”

“如何?”

“怕是有喜了。”

“什么?”

顾太后猛地坐起身来,竟也不顾低声,揪着她问:“你仔细说,怎么回事?”

那宫人怯着脸应道:“回太后娘娘,公主近来饮食不济,时常干呕,没用两口膳便就要吐,这两月也都没见月事,十之八、九该是有喜了。”

“可叫御医瞧过了么?”

“没有,自上次公主突然昏厥后,陛下吩咐过,不再让御医入宫诊治了。”

“不瞧也罢,按你说的,定然是错不了了。”顾太后自言自语,脸现笑意。

那宫人摸不透她的意思,试探着问:“奴婢今日特来请懿旨如何处置,要不要奴婢们暗中用些手段,将她……”

“将她什么?”

顾太后柳眉一竖:“你听清了,回去之后叫那头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可把那小贱人给哀家看顾好了,饮食起居都不须出差错,尤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准有半点闪失,谁出了错,哀家便扒了她的皮。”

那宫人大出意料之外,却也不敢多言,赶忙应了声。

“怪不得对这小贱人如此痴情,死也放不下,原来如此。”

顾太后像是忽然来了精神,面上笑容愈来愈甚,忽又吩咐道:“你们去报一声,就说哀家有话,请皇上早朝后来瞧瞧。”

却听身旁一名内侍近前道:“禀太后娘娘,陛下今日怕是来不了,听外间说,崇国使臣今日已进京,要面见陛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哈哈哈~~

明天不出意外,我们厂花就能和公举同框啦,大家期待吗?(⊙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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