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岗村?”岑雨峰霍然起身,“日军第十一军的那个岗村?”
“正是。”陈功书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太好了!这是一个机会啊,区座。”岑雨峰高兴说道,他搓着手,“日军第十一军乃我鄂北当面之敌,若是能趁此机会干掉岗村,此将是对日军的极大打击,同时也是对我国军鄂北防线的有力支持。”
“我也正有此意。”陈功书点点头。
“情报可靠吗?”岑雨峰思索着,又有些患得患失,问道,“岗村一个日军中将,他去齐民医院做什么?”
“情报是可靠的,是我们在特工总部的内线送出来的,日本人已经下令特工总部明日在齐民医院附近布防,协助日本人保护岗村。”陈功书说道。
“至于说岗村为何去齐民医院,这个就不知道了。”他递了一支烟卷给岑雨峰,“况且,我觉得,正因为岗村去齐民医院很突然,这反而说明了情报的真实性。”
岑雨峰点点头,他明白陈功书的意思,若是有事先有风声传出来,反而可能有问题,反而是这种看似一名日军中将去齐民医院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却意味着情报的真实确切。
……
陈功书从书柜里取出地图,在桌面上展开。
“这里是齐民医院。”
“这里,这里有一个日军宪兵队的哨卡,这是我们要注意的。”陈功书说道。
“这里距离极司菲尔路很近啊。”岑雨峰看着地图,皱眉说道。
“确实如此。”陈功书点点头,“这也正是日本人会命令李萃群的人来协防保护的原因。”
他看着岑雨峰,“刺杀岗村的大好机会,我有意亲自带队。”
“我去。”岑雨峰当即说道,“岗村乃日军重臣,他的护卫力量必然强大,此次行动必然危险,你是上海区区长,身系全区安危,你若是有事情,我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区座,我甫来上海,对于本部的情况还远谈不上了解,我可以出事,你不能。”看到陈功书还要坚持,岑雨峰摇摇头,他态度坚决,“陈兄,就这么决定了。”
“好!”陈功书用力点头,同为抗日袍泽,无需多言。
两人就明日齐民医院刺杀岗村之具体行动又探讨了一番,紧急制定了行动计划。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调集人手。”岑雨峰说道。
“武器弹药方面,你拿我的手令去找臧开俊。”陈功书说道,“有什么好东西你尽管挑。”
“好,我一会还要去齐民医院附近实地考察一番。”岑雨峰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知道时间紧迫,也就不再耽搁,从陈功书的手中接过手令,急匆匆告辞离开。
……
翌日。
上午九时三刻。
春风得意楼,程千帆起身给川田笃人斟茶。
“我知道你很崇敬岗村将军,齐民医院那边的行动,你就没想着过去看看?”川田笃人好奇的问宫崎健太郎。
就在凌晨时分,宫崎健太郎就秘密来到了宪兵司令部,与平重阳一的安保小组见了面,聆听训示。
最终,在荒木播磨的提议下,宫崎健太郎坐镇法租界,暗中部署巡捕警力,以兹逮捕可能在战斗结束后逃窜入法租界的军统残余分子。
“我怕死。”程千帆摇摇头说道,毫无羞愧之色。
川田笃人哈哈大笑,他最喜欢宫崎健太郎的就是这一点,在他面前非常坦诚,从不装模作样。
并且,这么怕死的宫崎健太郎,此前数次舍生忘死的救过他,这更令川田笃人感动和满意。
……
“怎么想着喊我来陪你吃茶了?”川田笃人问道。
“我凌晨时分秘密去见了平重中佐,获悉了宪兵队和特高课对此次行动的安排。”程千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说道,“随后我并未离开,直接就让小野寺君给我找了个地方休息。”
“然后你离开宪兵队前,就去找我,把我接了出来。”川田笃人思忖说道,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微微皱眉,“你在避嫌?”
“是因为那个千北原司?”他又问道。
“笃人少爷心思敏捷。”程千帆半开玩笑的夸赞了川田笃人一句,然后他表情严肃,说道,“千北原司那个家伙一直针对我,笃人你是知道的。”
他将茶杯放下,说道,“此次齐民医院的行动,事关重大且极为机密。”
程千帆看着川田笃人,“并非我说什么丧气话,我的意思是,倘若行动大获全功还好,若是行动出了差池,千北原司那个家伙一定会兴风作浪,弄不好就会趁机污蔑我。”
说着,他敬了一支烟给川田笃人,拨动打火机给笃人少爷点燃,又给自己也点燃了烟卷,苦笑一声说道,“我也是被千北那条疯狗咬怕了,不得不事事小心。”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川田笃人点了点头,问道。
千北原司一直针对宫崎健太郎,他对此自然是知晓的,这自然是令川田笃人颇为不满的,毕竟宫崎健太郎现在已然是川田家族的人了。
而千北原司的背后是三本次郎,三本次郎作为川田家族的家臣,并未能很好的约束千北原司,这是川田笃人这位川田家的少爷最为不满的。
此时此刻,听得宫崎健太郎竟然被千北原司逼迫至如此地步,简直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川田笃人更是生气。
……
“不用,不用。”程千帆摇摇头,“只要我行的正坐得直,千北那种小人除了恶心人,他是拿我没办法的。”
说着,程千帆深吸一口烟卷,冷笑一声说道,“不瞒笃人少爷,三本课长如此偏袒千北那家伙,确实是令人生气。”
“千北就是一条疯狗,莫名其妙的敌视我,对于这种人我现在忍着,将来忍不了,有他好看的。”他看着川田笃人说道,“我真正生气的是课长的态度。”
“在这件事上,三本的做法是欠妥的,我会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谈谈的。”川田笃人沉声说道。
宫崎健太郎说得对啊,真正令人生气的是三本次郎的态度。
……
咸启路的一个茶摊。
此地距离齐民医院的正门约莫不到两百米。
一名上海区的特工来到正在吃茶的岑雨峰的身边,“岑书记,我看到了林立明。”
“这人是哪个?”岑雨峰问道。
“中统的一个家伙,被七十六号抓了后就叛变了。”手下说道,“属下看到那家伙带了人在齐民医院附近转悠呢。”
“注意隐蔽。”岑雨峰点点头。
这个发现很重要,说明特工总部确实是奉了日本人的命令已经在齐民医院附近布防了。
这也说明岗村那个老鬼子真的要来齐民医院。
……
“先生,你这鞋子都补了这么多回了,这哪里还补的上去啊。”补鞋匠看着手中这破败的鞋子,皱着眉头说道。
“自己手艺不行,就别说那么多怪话。”胡赛明瞪了鞋匠一眼,气呼呼说道。
“什么叫我手艺不行?”鞋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吃的就是这碗饭,这要是传出去被人说他补鞋手艺不行,那他还怎么做生意。
“你就说能不能补吧。”胡赛明哼哼一声说道。
“能,能,行了吧。”鞋匠没好气说道。
不一会,看着手中修补好的鞋子,胡赛明拿在手中仔细看,他啧了一声,露出惊讶的神情,“看不出来啊,兄弟你这补鞋的手艺不错啊。”
“杭州城南坡头,最好的鞋匠铺子就是我家的。”鞋匠说道,说这话的时候,鞋匠的眼中满是自豪,然后是无尽的悲伤。
“怎么?”
“日本人进了杭州,全家就活了我一个。”鞋匠说着,他的语气是那名的平静,却又如同大石头那般沉重。
“多杀几个,报仇。”胡赛明拍了拍鞋匠的肩膀。
“嗯。”
“告诉其他兄弟,听我枪响。”胡赛明说道,“我的枪声是信号。”
“明白。”鞋匠点点头。
……
咳咳咳。
栗锦浩面色惨白,不断的咳嗽着。
为了能够混进齐民医院,他昨天深夜用冷水浇湿自己,又站在风口吹,成功的让自己得了伤风感冒。
“一会去抓了药丸,回去就赶紧吃。”医生叮嘱说道,“记住了,不要空腹吃药,就是不要饿着肚子吃药。”
“晓得嘞,谢谢医生,谢谢。”栗锦浩赶紧起身道谢,却是‘头昏眼花’一个踉跄。
“赶紧去吧。”医生摆摆手。
“是,是,是。”栗锦浩起身,他裹紧了身上那破旧的外套,缩了缩脖子,咳嗽着走开了。
在药房交费,取了药,栗锦浩一脸虚弱的走着,他本打算混进医院二楼,他已经选好了一个位置,那是一个不错的射击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队戴了礼帽、黑色西装的特务凶神恶煞的走来,正在驱赶病患、家属。
栗锦浩微微皱眉,他咳嗽着转身,无奈离开了医院。
栗锦浩‘哆哆嗦嗦’的出了医院,又被医院门口的人驱赶,只得来到了医院对面的墙角坐下。
“怎么回事?”姬勇智手中拿着报纸,假装在看报纸等电车,凑到栗锦浩的身旁问道。
“七十六号的特务在赶人了。”栗锦浩低声说道。
“不会是岗村真的来吧?”姬勇智琢磨着说道。
“不可能。”栗锦浩摇摇头,“日本人不敢拿岗村来冒险的,我估摸着是七十六号也被日本人蒙在鼓里呢,他们这是做戏做全套。”
“有道理。”姬勇智点点头,他看了栗锦浩一眼,“你这是白受罪了,还能挺住吗?”
“没问题。”栗锦浩咧嘴一笑,“我就是用牙齿咬,都能咬死一两个,更何况还有枪。”
姬勇智点点头,手里捧着报纸走开了。
……
叮铃铃。
日杂店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一个早就守在电话旁边的男子一把拿起电话,然后冲着掌柜的笑了笑,“掌柜的,找我的,我等电话呢。”
说着,他递过去一张钞票,“来一包金黄香烟。”
掌柜的接过钞票,面色好看了不少。
“好,我知道了。”男子挂好话筒,然后从掌柜的手里接过香烟,熟练的撕封,取出一支烟卷塞进了嘴巴里,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烟卷,嘴巴里叼着烟卷出了日杂店。
早就时刻盯着日杂店的特情处行动队员,看到男子口中的烟卷,都是眼中一亮。
胡赛明也从身上摸出烟卷,咬在了口中,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
浙江军统行动队员看到他这个动作,点点头,这是日本人的车队来了,做好战斗准备的信号。
……
两辆日军边三轮在前面开路。
其中一辆边三轮上赫然架着大正十一式轻机枪。
在两辆边三轮的后面是三辆黑色的小汽车。
小汽车车头插着日本膏药旗。
在小汽车的后面是一辆军卡,军卡里站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
“前面就是齐民医院了。”第三辆小汽车内,千北原司掀了掀车帘,看了看外面,说道。
“千北君,多谢。”龟山多门坐在千北原司身边,道谢说道。
平重阳一制定的计划是安排一个人假扮岗村将军,而身高面相与岗村将军有几分神似的龟山多门便被选中了。
龟山多门自然知道其中的危险性,一旦抵达齐民医院,他就将是军统分子集中开枪射击的活靶子。
不过,军令如山,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也就在这个时候,是千北原司一句话救了他的命:
千北原司表示‘每一个帝国勇士的性命都是宝贵的’。
这句话赢得了岗村将军的赞赏。
然后,平重阳一便又挑选了两人假扮岗村将军,也就是说三辆小汽车内都有‘岗村’将军,届时三人同时下车,可以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
龟山多门不知道这是否真的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可以帮他分散对手射来的子弹,这就多了几分活命的希望。
千北原司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他的心中此时此刻却是莫名有些紧张了。
千北原司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了。
他本不该出现在小汽车内,行如此危险之举的,却是被荒木播磨那个家伙言语相激,脑子一热就主动请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