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别急着哭啊!我们还是快些逃命吧!”这事虽然听起来像故事般有味道,事实上却是要掉脑袋的事。牛大心想,我这辈子除了种田放牛外就是受地租公的窝囊气,与其活着像狗一样混着日子,倒不如连夜带着小王爷逃出生天,将来指不定有什么好日子等着我呢,如此轰轰烈烈闹他一闹,人生在世也算是没有白活了。
“什么?”珍娘听得牛大的逼,不知其为何指,擦拭眼角的泪水说道,“还要逃到哪里去才好呢?如果保不住小王爷,怎得对得起娘娘死前的重托呢?”说罢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以前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山上与猎户结伴抓野猪打野味,雨天是野味最容易逃掉的时候,雨水能冲涮掉一切痕迹,还能阻碍追寻者的视线与正常判断。但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杀手,与我们这些猎户不同,相信这雨拖不了他们多少时间,很快便会追寻过来,我们还是趁着雨还没停,早点逃吧,至于逃到哪里去,我的直觉是海边。这里出了牛家庄往西走几公里,就能可看到一条大河,我们延着水路逃,我就不相信他们都是神了。”牛大说话间,已在收拾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豁出老命,豁出一切家底去帮珍娘,只知道刚才与珍娘相撞间或许已撞出了少许的火花,是男人就应该保护弱小,去他妈的小王爷,去他妈的轰轰烈烈,全都是借口,想要装次英雄救个美娇娘才是真的。
同时,珍娘因为牛大刚才的话又苦作一番挣扎,如果牛大是背信弃义的小人,那她跟小王爷定是要尸骨无存了;但如果牛大真是上天派给他的救命恩人,那她必会以身相许,以报救命大恩——珍娘脸一红,想起从一开始见到牛大起到现在才短短不过一更时间,却对他产生了无比的信任,觉得上天待他还算不薄,王妃娘娘在天之灵是不会让小王爷曝尸荒野的。可是,珍娘摇摇头,一个农夫,能躺过训练有素的杀手的追踪吗?想到此处,珍娘狠狠心,与暗无天日的逃亡,却如何也甩不掉追踪的狗,倒不如赌一把。牛大说的对,杀手很快又会追到,届时这里又会血染整个牛家庄。想罢便跪下朝天磕完三个响头,“娘娘,请一定要保佑小王爷平安!”说罢起身去里屋抱里小王爷,等着牛大收拾好东西,做好再次逃亡的准备。
“我们延着水路一直逃到了海口,路上侨装是夫妻,带着痴儿四处求医,也算是上天保佑,一路上虽是惊险,但也算是死里逃生了。只是后来我们听说,牛家庄在我们逃走的第二天被人屠庄了,他们为掩盖罪行,竟然炸了整作山,造成山体滑波的假象。不但如此,镇上所以有未满月的婴儿全都死于非命。如此残忍的手段,想必是妖妇作怪,必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为小心起见,我们也不敢在一个处久留,辗转好几个地方,到最后才定居在这偏远的渔村。”黄老头,哦不,这里应该改口是牛大了。牛大讲完这一切,整个人顿时更显得苍老,悠悠地吐着烟圈,满面的沧桑细数着当年逃亡生涯的艰苦。
“公公,如是你不说,媳妇断断不会想到二蛋的身世会是如此曲折坎坷。公公,你很伟大,是英雄。”然而我与二蛋相比能好了少多少呢,他虽被奸人所害,但好歹她有个爱他的娘,为了他豁出性命的养父母,痴痴傻傻却也乐于天命;而我呢,一健康,二没痴傻,却沦为弃儿,先有乞丐婆婆的爱护,却早早离我而去;后有翔先生的关心,却视我作探路石;现下好不容易有二蛋无私的疼爱,可他却因我失血过多,命不久矣。
“公公,二蛋不能死,你们大恩未报怎能先走,就算他生母远在九泉也不会瞑目。”我跪在地上,趴在公公的膝盖上痛哭了起来,为二蛋哭,为自己哭,也为二蛋的亲娘和乞丐婆婆哭,更为这世间的不公而哭,哭得那个犀利,那个凄惨,此刻将自知这世间冷暖以来,一直该掉而隐忍着未掉的泪水同时宣泄出来,如同决裂的堤坝、暴发的山洪般声势浩大。“我从小就是个孤儿,父母不要我,乞丐婆婆将我养大后也病死街头,被人欺负被人利用。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二蛋待我疼爱有加,舍不得我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伤痛。如果二蛋真的有什么不测,那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弥补,我……我……”
“孩子,我就知道二蛋没错救于你,你是好姑娘。”牛大轻轻地抚摸着我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就像慈父一般。
“孩子,对不起,刚才我情急之下错怪你了。是我们二蛋福浅,这都是命!”不知道何时,珍娘已经醒转,她肯定听到了牛大对我讲的话,这辈子只相信牛大,当牛大是主心骨的珍娘也开始对我加以宽慰。
“婆婆,是我害得二蛋与人打架。”我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珍娘,这一眼觉得她比平常任何时候都美。
“孩子,快先起来吧!”珍娘也不说别的,只扶着我起来。
“怪我当时只为了保命,给小王爷服下了过量的蒙汗药,致使小王爷现在痴痴傻傻,当年一路逃亡下来,也走访民间不少名医,可也还是如今这般憨傻之态,是我辜负娘娘的重托。”说道此处,珍娘又黯然泪下,放开我的手走到二蛋榻前,慢慢坐下,苍老的双手已不是当年的十指纤纤,却如同当年一般,轻轻地,充满爱怜地抚摸着二蛋苍白的脸庞,“娘娘在怀小王爷之时,王爷是多么的在意,写下‘安’、‘胤’二字为娘娘腹中孩儿拟名,说道:‘爱妃,若是个王子,取‘安’字;若是郡主,则‘胤’字。大坤国的皇家子孙,男子必能安邦定国,女子亦能相夫教子,延绵子孙。’可谁知,因为平妃一句红杏出墙,竟要夺去自己骨肉的性命!我带着小王爷逃命时,幸得牛大哥的所护,几次死里逃生,有惊无险,这才将小王爷抚养成人,即使小王爷老实憨傻,却也健康快乐,相信娘娘在九泉之下看到也能欣慰,原以为再过些年到了那个世界,亦不会带着有愧之心去与娘娘相见,可不曾想……无妄之灾呐!”珍娘再也抑制不住,扶在二蛋,哦,是我们倒霉的小王爷身上嚎啕恸哭。
“老伴,他就是我们的二蛋,一出生便屡次经历生死之劫,又每次皆能转危为安。你忘记了吗,当年我们逃到淮州城,一个相士见了二蛋就说此子乃太白星下凡,官运通达。记得那一年,二蛋只是八岁的毛娃子,我们被杀手劫持,结果二蛋凭借孔武之力,与我们相配合,意外杀死那两名杀手,其中凶险你也是亲身经历,但最后还不是成功了?如此福大命大,我相信这次他也能挺得住。”牛大细数往事,借此安慰珍娘,但谁说不是在安慰他自己呢?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就是那次,二蛋整个人被杀手踢飞,鼻梁骨被折断了,从此,就落下了稍不注意鼻子就血流不止毛病,好比这次!”珍娘擦掉眼泪,接下牛大的话茬,“你还说那个相士呢,如不是他,我们能被那些杀手发现吗?”
“如果不是那天他说的话,也不会让杀手有所察,不过也多亏了相士帮忙,让我们找到三具与我等相仿的尸骨,焚烧在破庙中,这才骗得那妖妇耳目,才能让我们不再过着巅沛流离的生活。”牛大一下接着一下轻轻地拍打着珍娘的后背,坚定的说道,“我相信我们的二蛋定能醒过来,相信我!”
“相信!上天能让我遇上你是我的福气,有时候我在想,像你这么懂得掐算的人,怎么没有姑娘要你?”珍娘借着与牛大回忆过往,慢慢地放松自己。
“可不是,那时每次出猎,都是我的野味最多,可就是要孝敬那天佃户们,唉,一头野猪,最后到手的只剩半架骨头,你说有哪家笨姑娘愿意跟着我这没出息的穷鬼。”牛大也与珍娘瞎扯着。
见此,我悄悄退出房间,去生火做饭。
二蛋这次意外对他们两老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牛大心里的痛并不比珍娘少多少,却仍然笑着安慰珍娘,这份情是难得珍贵。二蛋啊二蛋,你一定要挺住,不为了你生母靖王妃的怨死,就为了你养父母为你倾注了半生的心血,这份恩情你今生必须还,还有我,我陪你一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