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地拽着血玉,只道了声累了,便搀着月牙的手回房躺下。月牙见我如此乖巧,以为我又想着法子要落跑,虽退下却也警醒着十二分的精神驻守在房外。瞧见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我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我被软禁在此,不但苦了我,更是苦了良锦宫一干子仆役,还有那位喜欢如影随形的家伙。
只是各为各自的人生,我不愿在此,他们又何尝愿意时刻敲着警钟守着一个不能动之分毫的人。真是各家自有各家苦。
摊开拳头,如我所料一般,血玉下,压着一张折叠成大拇指指甲片大小的纸片。我按捺着卟卟跳得极是欢快的小心脏,大呼一气,慢慢的将纸片展开。此时,这张薄若蝉翼的纸片好似有千斤重量,急于打开它,又怕一时激动而错手撕烂了它,最后只得将它重新握在掌中,以此来梳理梳理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的特务,做贼心虚怕正是我此刻心境的写照。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这么大的一个人,竟敢搞不定一张小纸片,当真是白活了。
如此一想,倒觉得心下静了不少,便重新取出纸片,小心翼翼的展开。
“稍安勿燥,静待十六。”稍安勿燥,静待十六?我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十六,莫不是指八月十六?八月十六是博仁康择下替东厥小王子阿史那野的婚期,那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为彰显两国友好,必然是没有最隆重,只有更隆重了。届时别说是整座皇城,就连整个京都都将被它吸引。之前我也想到利用这个日子逃出这个金丝笼,如此一来,我大可每日翘起二郎腿过日子,只待八月十六那日到来。只是,助我之人是谁?他有何目的?
观其纸片上字体的笔锋如那日无德呈给我的信笺一般,俊秀端正,只在收尾之处一笔快速带过,乍现豪放之感。若在平时,我定毫不迟疑的断定这必然出自百里挑一的手笔。但经过那次与博仁康的谈话之后,我竟有些许的犹豫,看来,我对小沐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信任。
确实,我口头上说不信博仁康对小沐的结论词,但心底深处却有丝怀疑因素在蠢蠢欲动。不过不管怎样,我只道冒险送纸条的人定然不是害我。简短的八个字,而在我看来却是尽数的关怀。
我只觉整个心境已焕然一新,再重新打量这个极具奢华的卧房,房间里放置的器皿无一不是精致玲珑,价值连城。就边床前垂下的纱账与帏幔也是上好的贡缎锦纱,更别提盖在身上的明皇被褥了,那歆妃,真真是受宠。何奈之前我怎么没有发觉,能够住在这等荣华之地,当真是一生之中难得的享受。
再有五日便是十六了,我便用这五日好好将养身体,所谓吃饱睡好,养足了精神方有力气干活嘛。
“圣旨到!”才觉心情有放松了些,突闻嘹亮如号角的声音由宫门方向传来,虽然声音一路传来又隔了门幔等物已变得轻微,却也叫我听得分明。
望着手上的纸片心里不由的一阵慌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纸片撕了全粉碎。但又不知该将它扔在何处,总不能真的给吞进肚子吧。
下了床四处打量着屋里的结构,其实可以找出多处藏匿已撕得粉碎的纸屑。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良锦宫中我无人可信,凡事还是小心为妙。视线将房中的景物扫了一通之后,最后落在房屋右侧窗台前的案上,案上放着一叠用于练字的宣纸,宣纸颜色正好与我手中纸片的颜色一样。机灵一动,忙跑去案后,取来一张宣纸撕成碎沫,与纸片的碎沫混在一起,企图鱼目混珠。
才完成这些,便听见开门的声音。余光憋见月牙轻手轻脚的行至帏幔前屈膝轻声叫唤,当下由自得意,暗道时间刚刚好。
“何事?”我趴在案上,佯装出愤恨的表情,用力的撕着的宣纸,似在宣泄某种愤怒。
“啊,娘娘!”我的声音并不如月牙预期那般由帏幔里传出,而是在她右侧传出,着着实实被吓了一跳,顿了顿方走过来小声的回道,“万公公带着圣旨来了,正在前殿候着……娘娘,您为何将那纸撕了?”
“找些东西泄泄火气罢了。”我假意十分气恼,给月牙一种是因妒忌皇上与皇后的恩爱而气恼的假想。
“娘娘,恕奴婢斗胆,皇上之所以会纵容娘娘,无非也是爱护娘娘。皇后娘娘许是更加忌妒皇上对娘娘的恩宠,故才来此炫耀一番,表面看来娘娘处在下风,实则是娘娘占了上风。”不亏是宫里的,小小年纪就混成人精了。
我顺坡而下,拍拍沾在手指的纸屑,赞道:“听月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此,本宫倒觉得气顺了些许。对了,你刚才说万公公前来宣旨?”
“是!”月牙鲜少听我赞许,刚才她那一番计好我的话说得无不忐忑,毕竟是要得罪皇后的,如今见我眉开眼笑的加以赞许,不禁喜笑颜开,听我问话,忙不迭大点其头。
“人有三急,传官房,本宫要出恭。”圣旨一到有如皇帝亲临,如有怠慢便是对皇帝不敬。可人有三急,若是在圣颜面前尿了裤子启不是大大的不敬?
月牙知道事态紧急,丝毫不敢有所迟疑,一方面跑去前殿知会万庆,另一方面差人赶紧抬入官房。抬官房的宫女们一路小跑而入,拉好帏幔,便来招呼我。我确实也有些内急,便不客气的叮叮咚咚了一通。洗净了手道:“把案上的纸屑如数丢入宫房之中,省得本宫看着碍眼。”
亲眼见着宫女们唯唯喏喏的照了我的吩咐,清理了纸屑方又恭恭敬敬的抬起官房退出房门,我方痛快的呼吸着空气。
待我领着月牙急匆匆的跑去前殿接旨时,那万庆脸都有些绿了,却又不得不整出一副献媚的笑容,躬着腰身道:“歆妃娘娘,咱家就开始宣旨了?”
我已十分厌恶万庆的嘴脸,板下脸孔跪道:“臣妾接旨。”
万庆清了清嗓子朗声诵读,圣旨的大意是说户部尚书之女邢沛柔温良恭俭,明德惟馨,态美仪柔,封为欣和郡主,赐于东厥王子阿史那野婚配,于八月十六日完婚,永结两国之好。和亲是大坤国与东厥国之间的大事,马虎不得,万不可有半点闪失,京都内严城戒备,防止奸人趁机作乱,皇城中更需严加防范,各宫殿增派禁军守卫二十,保护各宫妃嫔。
“欣和郡主”?我听后嗤之以鼻,呵呵,也是,皇家的东西,哪样不是利用来利用去的,只要你有利用价值的,别说是一个郡主封号了,直接封神也成。郡主?哼,当真是觉得讽刺之极,心下冷笑。
与国家大事、百姓安康比起来,百里挑一与邢沛柔之间的情感确实微不足道。可是,身为一国之君,真的要牺牲国民的幸福去结交友邦吗?博仁康是无奈之举还是有意而为之?再者,皇城内院守卫本就森严,如此一来,更是密上加密,严上加严,届时别说作乱了,就是想透口新鲜的空气也觉得紧张——啊,糟了,我早上才暗中接到纸片,博仁康后一步就下了这到一道圣旨,莫非他已经发现了什么苗头了?
“娘娘?”万庆宣完了圣旨见我迟迟不曾领旨谢恩,无奈之下又等了半刻,许是觉得我走神走得实在是忒远了些,为免其难这才出声将我游走思绪拉回来。
我听到叫唤,不由得微微一怔,才知自己尚在听旨,忙收拾好的心神,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叫万庆看出什么端倪。一面暗中警醒自己,一面垂头叩谢道:“臣妾领旨谢恩。”
“娘娘,皇上体恤娘娘喜好清静,特命咱家将那二十内侍护卫安排在宫外。娘娘当他们是不会说话的木头便罢了,好生调养身体才是要紧的。”
我才扶着月牙的手站起身来,听了这话忙又行礼表示受宠若惊,嘴着念着多谢皇上体恤臣妾等话,万庆又道,“咱家还得去其他宫里的娘娘小主那里宣旨,便也不多留了,娘娘留步!”说罢掉头便走。
望着他促步急去的背影,我方敛起一脸冷然,欲转身回内殿,瞥见月牙一脸惋惜的模样。我佯装无未,只管自己迈出步子。她在惋惜什么我又何尝不知?万庆是皇上的红人,一般人巴结都来不及,唯我对他冷冷淡淡,屡屡叫他吃闭门羹。我代表歆妃入住这良锦宫,虽不蒙皇上屏弃却也不受见待,还被禁足,若再不巴结这位红人兄,怕是惹了皇上生气也无人帮衬着说话了吧,不过,这与我又有何干!
我明白月牙是好意,却也实实在在没有必要将心思放在万庆身上。他是博仁康的左右手,我是歆妃还是世子妃这个老滑头再是清楚不过了,他能这般礼遇我无非全念博仁康对已故歆妃一片痴情而已,巴不巴结都是一样,若我表现的太过于殷勤,反道叫他起疑。
我心里分析得无比通透,却也不能放在台面上解释。反而有些事我必需得去摸清,那位叫花铃的宫女,还有博仁康突然增派侍卫的用意。
打定了主意便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抬眼瞟见月牙闪动着眸子,呶着嘴似有千万句话要讲,却不知道怎么开头。她这番苦口婆心的样子,像极了当日我要劝小沐放弃百里挑一的势头,便抢在她开口说话之前说道:“去库房选几样厚重些的礼,午睡后去拜访皇后娘娘。”我知道每位嫔妃都有一处库房,用以存放皇上或其他妃子赏赐或赠送的东西。我虽未去过,但以博仁康歆妃的宠爱程度来看,这库房里的东西十有逼不会太寒暄。
月牙冲着我巴眨着眼睛,吞下嘴边酝酿已久的话,狐疑道:“娘娘该不会又想……”这些天小妮子八成是被我的逃跑给折腾疯了,反而不习惯我的正常思维,做什么都给我扣上逃犯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