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耕看了看在座的人,缓和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东南亚各国打心底是防备我们这些华人的,所以华人多年来尽量不过问政治,安安分分的生活,以防止给人口实。然而,果敢共和军的所作所为,却所有华人拖入到了政治泥潭当中。”
无论黄耕还是在座的其他理事,都没有想到庞劲东主动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只有副秘书长庞仰焕和周心农当即意识到,庞劲东既然主动出题,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破题了。于是这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庞劲东将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庞劲东立即纠正黄耕的话:“政治并不是一个泥潭,而是一场危险的游戏,这场游戏是我们不得不玩的。既然玩了,就只能赢而不能输,否则……”庞劲东说到这里就打住了,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各位华人理事仍然是表情各异。
黄耕立即则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玩政治游戏?”
“你们当然可以不玩!”庞劲东冷冷一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印度尼西亚的华人在这方面是典范,完全符合黄会长的行事作风,结果九八年怎么样呢?我当时在国,看着电视上惨遭荼毒的华人,心中顿时涌现出两个字,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庞劲东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理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里,于是不等其他人说话,立即给出了问题的答案:“这两个字是——活该!”
庞劲东说“活该”的时候,不仅加强了语气,而且有意拖长了音调。这两个字让在座的所有理事大吃一惊,其中有几个人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打算冲到庞劲东面前理论一番,不过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表现比较激动的正是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华人理事,庞劲东这样刺激他们的情绪,是要给接下来的话做出铺垫。
印尼华人理事虽然最终没有出声,黄耕则为他们鸣不平了:“庞秘书长,你这东南亚华人协会不是要为华人谋福祉吗?怎么竟然对华人同胞的苦难幸灾乐祸呢?”
“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想起了一句名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庞劲东指了指印尼华人理事,毫不客气地说:“相信你们应该很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如果你们不明白,那么我可以在这里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为什么会被印尼土著迫害?因为你们内讧,因为你们不团结,因为你们仅仅为了意识形态上的分歧而互相残杀!也是因为你们从来不过问政治,在国家政治上没有一点发言权,更没有一点影响力!可是你们偏偏又那么有钱,控制着人家国家的经济命脉,你说不拿你们下手,拿谁下手呢?”
几名印尼华人理事中,比较有声望的是雅加达商业协会会长林逸远,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肤色比多数东南亚华人都要黑。
听到庞劲东的这番话,林逸远冷笑一声:“这些道理大家早都知道了,我以为庞秘书长可以说出一些大家不知道的道理。”
“可我说出的道理偏偏是大家都知道的,问题在于大家却都不肯面对。”庞劲东看着林逸远,口气缓和了下来:“比起九八年及之前,今天印尼华人生活的怎么样?”
林逸远显然城府很深,对于庞劲东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此时缓缓的回答起了问题:“虽然反华事件仍然偶有发生,但是总体上有改善。”
“那么我希望你来告诉大家,这种改善的原因是什么!”
九八年的暴乱虽然让印尼华人博得全球各地华人的同情,但是却也让一种对印尼华人的蔑视情绪暗暗涌动,很多大陆人甚至在网上高喊活该。虽然这些网友通常都是大脑有残疾,但是却也指出了印尼华人身上存在的许多问题。
其实林逸远对那番“活该”的评价是很火大的,只是没有在表面上流露出来,因为他马上就意识到,庞劲东表面上是在抨击印尼华人,事实上是要借着印尼华人说事。庞劲东的这句话摆明是让他反驳黄耕,他虽然不愿意出头,但打算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些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印尼华人内讧,其实主要责任不在印尼华人自身,而是输出革命的大陆和在印尼搞统战的。”
“林会长,如果当年基本上由华人组成的印共没有在华人内讧中消亡,而是取得了国家政权,至少可以割据一块土地自治,你认为还会有九八年的暴乱吗?”
林逸远对于这个问题实在不愿正面回答,说“不会”不符合事实,说“会”又必然得罪了黄耕,于是他只能转而说:“在九八年的暴乱之后,我们组织了武装保安,在华人社区巡逻保卫安全。组建了政党,参与国家政治。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瓦希德就任总统,虽然他是穆斯林,但是却也是华人。”
尽管林逸远没有说出支持庞劲东的话,但是却已经证明了庞劲东需要证明的一件事:“我相信大家从林会长的话里已经听出一些什么了,获得民族安全和尊严的根本途径,不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而是要主动为自己争取和捍卫。”
“争取和捍卫是一回事......”黄耕的脸色有些涨红了,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但是搞独立是另一回事!”
“黄会长能够承认华人需要争取和捍卫自己的权利,已经是一个进步了,不过究竟怎样争取和捍卫,恐怕我们还需要详细的谈谈。”庞劲东看着黄耕,目光变得深邃了:“说到争取,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面,人家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你的一切都是他们施舍的,这也就是说他们会随时将这一切夺走;说到捍卫,在异族统治的国家,面对异族的政府和军队,怎样才能最有效的捍卫自己的权利?”
“我明白庞秘书长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我希望庞秘书长不要忘记,我们东南亚华人并不是国人,而是所在国家法律上的公民,换句话说是这些国家的一份子,只有国家的安定才符合华人的利益。”
“既然你不是Z国人,为什么要参与Z国搞的这个协会呢?”
面对庞劲东的这个质问,黄耕怔了一下又说:“因为我毕竟是华人。”
“幸好你没忘了自己是华人。”庞劲东冷冷一笑,继续说:“我们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华民族,这是你们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了的,永远都无法改变。你们可以尽力融入到当地环境当中,甚至可以放弃传统文化,但是你们要记住在别人看来,我们仍然是一个整体。”
对庞劲东的这句话,黄耕无法反驳,只得试图岔开话题“我们华人需要做的,是与其他民族友好相处......”
庞劲东打断了黄耕的话:“其他民族想要和你友好相处吗?”
“我相信沟通可以解决彼此之间的一切隔阂。”
“那么黄会长慢慢去沟通吧,只是有一天当你的妻子女儿被马来猴子***,你的尸体被马来猴子在街上拖着走的时候,九泉之下的你不要感到后悔。”
黄耕被庞劲东的这句话刺激到了,豁的站了起来,手指颤抖指着庞劲东:“你......你说什么?”
林逸远冷笑一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有的人说话的确是过分。”
周心农见场面要僵持住,马上出来打圆场:“今天咱们开会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制造问题。大家都冷静一下,不要太激动了。庞秘书长也是为了华人的事业着想,当然了。黄会长的话也没有错。”
庞劲东叹了一口气,略带有些抱歉地说:“我刚才的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但是我希望在座的诸位都明白,这一幕不是不可能发生。东南亚华人定居时间最长的已经二三百年了,如果一切道理真如黄会长所言,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解决所有问题了,为什么直到今天反华叫嚣仍然此起彼伏呢?!”
“我坚持认为,我们应该采取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尽管观点不同,黄耕仍然不愿意与庞劲东彻底闹翻,这时坐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而且我说的这些,也是国政府一直采取的政策。”
“如果真的是国一以贯之的政策,那么就不会有东南亚华人协会的成立。”庞劲东淡淡一笑,用带着提示性的言语说:“大家是否意识到,这说明国家对海外华人政策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为什么发生了这种改变?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改变之前的政策是错误的!”
无论是黄耕也好,还是其他理事也罢,都不可能公开明面上反对国的政策,尽管他们可能在事实上反对这政策。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人都与国有着紧密的联系,或者是对国有深厚的情感,或者是基于现实原因,比如在国内有着很重要的利益。
所以黄耕这一次没有说话,庞劲东也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而是提醒在场的人说:“不客气的说,Z国这么多的领导,这么多的智囊,思考问题的深度和范围恐怕都要超出在座诸位。”
庞劲东抬出了一个过于强大的后台,使得黄耕仍然没有办法正面反驳,但是他不肯轻易放弃:“那么我很想知道,Z国有没有想过,果敢地区一旦独立,今后其他国家会怎么……”
“你又不是网络作者,需要一句话重复很多遍,以骗取稿费。”庞劲东打断了黄耕的话,不耐烦地说:“这个问题已经提过了,我正要回答。”
黄耕撇了撇嘴,强压住火气说:“那你就回答吧!”
“黄会长的这种忧虑是想当然得出的结论,表面看起来似乎顺理成章,实际上却严重脱离实际。请大家好好想想,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之后,其他国家对犹太人的态度如何?阿尔巴尼亚人在科索沃搞独立之后,其他国家对待阿尔巴尼亚人的态度又如何?恐怕都是越来越好吧!”
在座的人互相看了看,多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个人提出:“你怎么肯定犹太人和阿尔巴尼亚人的事例,就可以因应在华人身上呢?”
“因为这其中的道理都是共同的,大家回顾一下世界历史就知道,越是温良柔弱的民族就越遭到残酷的迫害,越是强横的民族就越是受到优待。不仅仅是个人才有欺软怕硬这种行为方式,就是国家和政府也有。”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庞仰焕,这个时候适时的插进来一句:“用一句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林逸远看了看黄耕,又看了看庞劲东,提出了一个问题:“仅仅有Z国支持果敢是不够的。”
“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们,这一次不进是Z国,西方国家也会支持我们,至少会保持中立。至于具体原因是什么,我无法对大家明说,只能让事实来证明了。”
林逸远又问:“既然如此,国家援助果敢是明来也好,暗中也罢,直接出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弄出来这么一个协会呢?”
“林会长的问题提到点子上了。”庞劲东微微点点头,然后解释说:“首先要承认诸位对东南亚华人协会和果敢共和军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不客气地说,以Z国目前的经济实力来说,完全可以不需要大家付出的。”
林逸远似乎想要喝水,但是端起杯子又马上放下了,若有所思的说:“让我们筹款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钱,个中的道理恐怕与协会成立目的是一样的。”
林逸远的这句话无形中与庞劲东一唱一和,立即在会场上引起了一连串“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疑问。
庞劲东微微一点头:“林会长说的对,其中道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