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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白跟在她后面, 拉住她:“墨水,别这样,都过去了, 没事了。”

“嗯, 现在看是没事了。”什墨水被他拉住, 脚下的步子却也不停。

现在是没事了, 可当时她又哪里知道命运给她开的玩笑。

她的亲生父母当即表示以后不会再苛待她, 还说后悔要把她卖给人贩子,也说只要她以后乖乖听话,他们会像对待她弟弟一样对她。

小墨水心里是很欢喜的, 她的父母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那天还拿出了“珍贵”的白糖, 给她冲水喝,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喝到甜如蜜的糖水。

再之后, 她就失去了意识。很多年后她才想明白,当年那糖水里, 是放了他们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迷药”的。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贩子带着翻过了三个山头,就快抵达白云山脚下。

然后,她就遇到了湘元道长,湘元道长一眼看出了人贩子的来历, 出手将她救了下来, 还带她上了山, 又委托乔叔帮她造了个假身份和假名字。

“这附近姓石头的石的人很多, 我以前也叫石招娣。不过师父听说了我的经历后就给我改了名字, 改成了墨水。至于这个什姓,是我坚持要保留的, 因为我要时刻提醒自己,不敢忘记我的出身,更不敢忘记他们给我带来的伤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地长大。做我该做的事情,活成我想要的模样。”

听完什墨水的简述,张小白心里只剩了沉重,他真的很难想象,年幼的墨水究竟是如何面对她口中的那些事的。如果换了是他,恐怕或多或少都会遗留下心理疾病,更早的时候就要寻死去了。

“墨水——”张小白大着胆子握住什墨水的手指,发现她的指尖有些冰,他轻轻搓了搓,“以后,我——”

什墨水却抽开手,以一根手指封住他的唇。

“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你的承诺。只是你既然选择这里作为隐居的地点,很是巧合,或许上苍是特意把你送到我身边的,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小时候经历过什么,能更了解我。”

张小白感动地笑:“我也觉得是上苍特意把你送到我身边,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你信命吗?”

“不信。”

“?”

“但我信你。”

刚才还抗拒肢体接触的什墨水,听到张小白发自肺腑的语句,竟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在山间急走。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透,他们要抓紧回去,毕竟,再熟悉山路的走向,夜晚赶路也不是个好选择。

*

就这样,两人在田园村安顿下来。

在看过村长所说的新式灌溉设备之后,两人就先后参与到了项目的建设中,成为了除项目负责人之外,项目的第二号和第三号关键负责人。签署了合约之后,如果项目完成的顺利,他们还有工资和奖金。

两人现在倒不缺钱,不过为了不暴露太多,“坐吃山空”的形象总归是不太好。所以,村长提出给他们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时,他们才没有太过推脱。

期间,忙里偷闲的时候,什墨水又偷偷回到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几次,她还带张小白看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大青石头。

每天上午阳光最足的时候,家里大人都不在,她也忙完了家务活,就会爬到大青石头上,躺成个大字,透过斑驳的树影进行阳光浴。

张小白为了体验她说的情景,甚至爬到了石头上,想要学她当年的模样,可石头只有能躺下一个儿童的大小,他努力了许久,只能选择坐在上面感受一下。

“很平静。”张小白坐在石头上体验了一会儿,就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得出结论,“原来你从小就有当道士的潜质。”

什墨水懒得理他,心坎里却被他这句结论带出一股暖流。

这一天,项目前期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们便又来到了大青石头处,两人并排坐到石头上,斑驳而细碎的树影化为他们身上的装饰。

张小白突然很认真地问什墨水:“你为什么学武?”

“不知道,没想过。”什墨水一副完全不知道世上还会有这种问题的表情,“当年师父将我捡回山上,我也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当时也没想什么就开始练武了。非要说原因的话,就是师父说我根骨好,适合练武,我就学了。”

“学武很苦吧。”张小白忽的想到道观屋檐上的冰碴碴,就为墨水心疼。

墨水一愣,随即笑道:“不只是你,很多听说我从儿时就开始习武的人都觉得我苦,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充实很开心。”

张小白扯出一抹苦笑,她习武的那些日子,自然是比最开始在家的时候要好上千百倍,可那也不能说不苦。

“傻墨水。”

“你们世人才傻,这世上有什么是付出了必定有回报的?习武就是,可能你一天两天看不出什么进步,甚至一个月两个月也同最开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一年两年也是有的,可是你的改变身体都清楚,你的内在都有着变化,只不过还没表现出来而已。”

张小白笑:“说实话,我没跟你学武之前,一直以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可现在,我是真切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更精神了,又好像是有了其他什么改变,我说不好。”

什墨水眨了眨眼:“哈哈,当年我入门时是什么感觉现在早忘了。不过你可以跟我师兄聊聊这方面的事,我听说他入门的时候又笨又懒,把师父气到了,他应该对那时候的感受印象深刻。”

张小白:“……”

他似乎不该讨论这个话题。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什墨水应了一声要起身,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转瞬间气息就变了,她轻巧地跳到地上,对周围怒喝,“谁?”

张小白一惊,也跳了下来。他来了这么多趟,可没看到这荒村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他们来得时候也没告诉任何人他们的去向,这悄无声息出现在周边的人,会是谁?

只见,披着斗笠的三个庄稼汉从塌了一半的矮墙后面绕了出来。

“你们放心,我们几个没恶意。”为首的那个还扛了把锄头,“我们就是想私下问这小媳妇几个问题。”

“问什么?”什墨水的敌意太明显了。

对面的三个庄稼汉倒不是很介意。“我问你,你跟石大柱是什么关系?你怎么那么像他?墨水真是你的名字吗?”

什墨水咬了咬后槽牙,这三个庄稼汉认不出她,她却是认得他们,都是她那个亲生父亲石大柱的兄弟,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是她名义上的叔伯辈。

“石大柱是谁?我跟谁长不长得像,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什墨水不答反问。

张小白又仔细地瞧了瞧三人,这三个家伙好像都是东村的,这次的新型灌溉技术他们似乎不太想引进,所以他们去东村的时候很少,不想被熟人认出什墨水来也是原因之一。没想到今日还是被人怀疑到了头上,只是他不知,这三人与曾经的什墨水是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其中一个有些怒火,“石大柱是我二哥,当年他们一家就住在这儿,结果有一天我路过他家,发现她女儿跑了,剩下的一家三口全都被毒蛇咬了,送到县医院后,经抢救无效都死了。”

“当年我们哥儿几个就说过,招娣几次都杀不死,命硬着呢。没想到还真把她的父母弟弟克死了。”

“所以,你们怀疑我是那什么招娣?”什墨水的双眸已经冷了起来。

“我们并不是很确定,所以偷偷跟着你来这里确认一下。”其中一个庄稼汉说,“看你的举动,再结合你的长相,倒是有些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你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当年逃跑的那小娃娃?”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三个庄稼汉渐渐对两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你若是石招娣,我们自然要让你去你爹的坟前尽一份孝心,然后完成你爹的遗愿,跟赖老五家的儿子结亲。

“现在时代进步了,我们也不是老顽固,看你这样子已经与这年轻人结了亲,只要你痛快的离婚再嫁,我们便不计较你是不是完璧之身这事儿。

“若你不是石招娣,我们——你当我们瞎吗?你绝对就是那个该死的石招娣。”

什墨水扫了一眼三人裤管上的泥。

“就算我真是你们口中的人,我不愿意做你们所说的事,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张小白感到形势不太妙。“你们还想动手?我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法制社会。”

三个庄稼汉相视而笑:“法制社会?我们当然知道,不过这儿附近连个鸟儿蛋都没有,就算我们把你们怎么地了,你们来这里好像也没人知道,谁能找到你们?就算过个十天半月找到了,我们也早就料理完了。”

什墨水眸子一缩:“是吗?那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