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洗漱了一遍,换上了采买来的崭新衣裳,才刚刚走出门来,就看到那颇为憨厚的客栈掌柜的半趴在地上,额头满是大汗,有些不解。
抬眸看到走上前来的王安风,疑惑问道:
“王大哥,掌柜的他怎么了?”
王安风侧身看了一眼周冈,抬手揉了揉阿平略显潮湿的黑发,温和笑道:
“周掌柜在练功呢……阳性内功,练得火候到了,自然会全身发热,不信你问。”
“周掌柜,是不是?”
他笑吟吟地回望向周冈。
周冈身子狠狠打了个冷颤,面上挤出来了憨厚的笑容,点头应道:
“是,没错没错。”
“在下练功一时间失神,倒是让小客官见笑,见笑。”
阿平见状心里并未生疑,看向那满身大汗的周冈,诚恳道:
“掌柜的,你好生厉害啊……”
周冈脸上笑容一僵,那笑意险些便挂不住。
王安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阿平头顶,笑道:
“好了,阿平,周掌柜还要继续练功,不要打扰他。”
“再说你头发还没有弄干,现在外面天气冷,也不怕得了风寒。”
“赶快进屋子里去,我这里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听得王安风的声音中似乎有些着恼,阿平应了一声,乖乖进了屋子里,王安风看了一眼周冈,也进入屋内,随手将门闭合。
直到这个时候,周冈心中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心气一松,身子也有些松懈,呆呆站了片刻,才又回过神来,一手撑着石桌,打算坐在凳子上,脑海中想及方才的事情,又悔又怕,重重叹了口气,此时冬日天寒,这口气才呼出来就化为白气,呼在放在石桌上的瓷杯上。
那瓷杯无声无息化为了齑粉。
周冈的神色霎时间僵硬。
大脑仿佛变成了浆糊,半晌之后,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刚刚王安风屈指轻弹茶盏的那一幕。
难道说……
周冈的双瞳瞪大。
脑海中思绪翻飞,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几乎要看不到丝毫血色,哗啦一声响,明明是身子雄壮魁伟的大汉,此时却唯独右臂支撑在石桌上,才能维持着不要瘫软下去。
少年温和的笑容在目。
脑海当中,却又有一个念头如同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七品高手!
屋子里面,王安风已经将那面具交给了阿平,温和含笑,看着少年满脸欣喜地尝试将这精巧的易容面具覆盖在自己的脸上。
心中则是在暗自思量。
刚刚故意显露出了七品武者应该有的内功造诣,以能被谈语柔看重的眼力,应该能够发现。
这样,周冈想必虽受了敲打,也绝不敢生出丝毫的反逆之心。
后者当年在江湖中闯荡,靠得也只是蛮力而已,一身武功,至多不过在九品中算是高手。而一名九品境界的武者,虽然能够力搏狮虎,可在面对精修内力的七品武者追杀时,结局如何,根本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想必应该会老老实实的。
若是不老实,在公孙靖手中还有周冈这些年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
江湖是个厮杀场,谈语柔能将这些原本凶名在外的武者收归于己用,靠得可不是温言细语。
他自己自然是做不出谈姑娘那般,轻描淡写,将这些江湖凶人的把柄握在手中把玩而不伤及自己分毫。
若是周冈还不配合,他也只好让巨鲸帮将这处秘点接收之后。
把这位江湖凶人当年的小秘密写成一封信,然后‘不小心’送到严令大哥的桌上……
对了,今日那神风堂和崔家勾结,以及本地官员之间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抽个时间给严令大哥写一封信……
正在王安风怔然出神的时候,阿平已经将那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在屋中的铜镜前面呆呆站了半晌,手掌抬起摸在脸上,触手先是细腻的皮肤,然后才是那有些熟悉的狰狞疤痕。
他的手掌都有些颤抖。
猛地转过身来,几步就走到了王安风的身前,指着自己的脸,张了张嘴,却只是道:
“王大哥,我好了……”
王安风收束心中杂念,抬眸,入眼的是一张有三分俊朗的面庞,这张易容面具已经算是上品,阿平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肉眼已是看不出分毫,可是因为少年第一次用这易容面具,看上去多少还有些滑稽。
王安风忍住笑,抬手将阿平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温和笑道:
“不错嘛。”
“这面具手艺还可以……”
阿平重重点头。
王安风想了想,看着阿平,笑道:
“阿平,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易容的小技巧。”
“你学会了以后,至少用这个面具的时候,会熟悉许多。”
阿平点了点头,道:
“王大哥教我的,我都愿学的。”
王安风笑一声,道:“那好,过来,我现在就教你。”
说着便自这桌子旁边取出了纸笔,在纸上一边写,一边压低了声音给阿平去细细讲述。
他所教的自然不可能是鸿落羽传授给他的东西,江湖规矩,师门武功不可亲传,哪怕是血亲也不能够传授。
可鸿落羽在教他神偷门技艺的时候,为了显摆,曾经随口说了些其余门派的技巧。
虽然当时被鸿落羽贬得一文不值,可是王安风现在可是很明白自己的几位师父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
说实话,就是鸿落羽口中被称作狗屎一般的武功,放在江湖上也足有可取之处,何况是这些拿来和本门武功比较的技巧。
他都记得清楚。
少林寺中。
“嘿,这小子,还算是聪明……”
鸿落羽砸了砸嘴,笑得双眼眯起。
他的身下骑着那匹赤色的瘦马。
这匹马比起王安风化身刀狂,追截不老阁的时候,似乎变得更瘦了几分,可是却越发精悍,吐息如烟,仿佛某种食肉的猛兽。
赢先生罕见没有开口,一双眼睛淡漠空旷,如同天际盘旋的雄鹰。
一袭道袍在他旁边站着。
双手负在身后,满头白发束冠,可却是青年模样,面容柔和,无有一丝锋利处,右眼眼角处有一滴泪痣,正安静看着前面幻像中,教导阿平的青衫少年。
“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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