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洛轻言合拢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云裳的头,“瞧你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该你落子了。”
云裳笑了笑,瞧了瞧棋盘中的局势,她的棋子已经被洛轻言逼进了死路,几乎无处求生。云裳蹙了蹙眉,随意落了子,才轻声应道:“在想柳吟风这一去杨柳镇,不知情形会如何。不下了不下了,我都输定了。”天气热得厉害,搅得云裳有些心烦意乱。
云裳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洛轻言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篓之中,在云裳身旁坐下,为云裳打着扇,一面轻声道:“无论结果如何,如今的局势对咱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有利?”云裳倒是被洛轻言弄得糊涂了,她为何没有瞧见,这利在何处。
洛轻言轻轻颔首,笑着道:“如今夏寰宇带着夏侯靖往杨柳镇赶去,却也是一个机会,柳沧城中无主事之人,虽不至于成为一盘散沙,可是毕竟少了主心骨,且如今外患已经解决,平定柳沧之乱,便正是时候。”
云裳闻言,眼中顿时便亮了起来:“陛下所言极是啊,夏寰宇这一下,却是正好绊住了夏侯靖。”
“我已经命了柳沧城中的暗卫同郑启明相互接应,又用鹰传递了书信给孙炳志,命他即刻攻城,同郑启明里应外合,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柳沧城,让夏侯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洛轻言面色冷漠,目光却像一只瞧见了猎物的老鹰一样。
云裳听洛轻言这么一说,便觉着眼前豁然开朗,伸手端起一旁桌子上放的茶杯,朝着洛轻言举了一举,笑容分外明媚:“臣妾还是目光短浅了一些,听着夏寰宇带着夏侯靖去了杨柳镇,一心担心夏侯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反倒利用身世做起了文章,对陛下不利。却不及陛下目光看得高远,一切局势尽在掌控之中,臣妾佩服,敬陛下一杯。”
洛轻言挑了挑眉,伸手接过了云裳手中的茶杯,笑眯眯地道:“这以茶代酒,未免也太过没有诚意了一些?嗯?”
最后那个“嗯”字带着长长的尾音,极尽戏谑。
云裳自是听出了他的调侃的,瞪了洛轻言一眼,面上有些微红:“陛下便打趣臣妾吧,臣妾可断然不会再上当了,一次两次便罢,事不过三。”
洛轻言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算计。
朝堂之事如今大多已经尘埃落定,再多的,云裳也操心不了,趁着柳吟风尚未有回音,柳沧城一事一时半刻只怕也无法全然解决,云裳便也收回了心思,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后宫之中。
第一件事,自然是齐瑞海之事的。
“美人儿,美人儿。”殿中的鹦鹉从早上便开始没完没了地叫了起来。云裳伸手接过浅酌手中的谷米,拨了一些到鸟笼中。
鹦鹉吃了一些谷米,在笼子中扑腾了一阵子,便有些恹恹地站在笼中,不再开口。
云裳将装着谷米的竹筒递给了浅酌,轻声吩咐着:“去内侍监同齐瑞海说一声,就说本宫殿中的鹦鹉突然没什么精神了,泰半是本宫宫中之人不懂侍弄鹦鹉的缘故。问问他,宫中可有擅长养鹦鹉之人,带到本宫宫中来给本宫瞧瞧吧。”
浅酌连忙应了声,接过竹筒退了下去,走到了小厨房中,将那竹筒扔进了正在燃烧着的灶台之中,才吩咐了人去内侍监传信。
齐瑞海办事倒是极快的,未到傍晚,便亲自带了人登门来了。
云裳瞧着齐瑞海带来的人,约摸三十多岁的模样,略微有些胖,长得倒尚且算得上敦实的。云裳淡淡收回了目光,笑着道:“既然齐总管说,你擅长侍养鹦鹉,本宫便信你。浅酌,将鹦鹉带出来。”
浅酌连忙应了声,入了内殿,将鹦鹉连着笼子一同提了出来,云裳示意浅酌将鹦鹉提到了那人面前,微微蹙着眉头道:“你给瞧瞧吧,这鹦鹉是陛下送给本宫的,平日里都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副恹恹地模样,本宫习惯了它的呱噪,一整日没听见它的声音,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那内侍连忙应了声,上前仔细瞧了瞧那鹦鹉的眼耳口鼻,又伸手摸了摸鹦鹉的肚子,才转过头轻声应道:“娘娘,这鹦鹉只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奴才瞧着,多半是酒。”
“酒?”云裳眨了眨眼,转过头望向浅酌:“今儿个早上都喂鹦鹉吃了什么?”
浅酌连忙应道:“谷米而已啊。”
云裳轻轻颔首,又抬起眼来望向那内侍:“你确定是酒?”
“是。”那内侍轻声应着。
云裳蹙着眉头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扶手,轻轻点了点头,笑着道:“本宫知道了,可有解法?”
那内侍连忙应道:“娘娘不妨让人多给它喂一些水,用不了多久便也好了。”
云裳点了点头,应了声,顿了顿,才又吩咐着浅酌道:“浅酌,你带他下去吧,本宫尚且有些事情,想要同齐总管说说。”
齐瑞海愣了愣,身子微微一顿,才低着头静立在一旁。浅酌带着那内侍离开了正殿,云裳目光定定地看着齐瑞海,嘴角一勾,开了口:“齐公公可知,本宫意欲同你说什么?”
齐瑞海连忙摇了摇头,眼中有些慌乱,却也极快地镇定了下来,云裳笑了起来:“齐公公掌管内侍监这么多年,想必不会不清楚,指使宫人从宫外偷带禁药入宫,是什么样的罪名吧?”
齐瑞海浑身一震,头猛地抬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惊疑,几分难以置信。
云裳自是知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冷冷一笑:“本宫手中证据确凿,齐公公也不必辩解了。”
齐瑞海沉默了许久,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沙哑:“皇后娘娘想要如何处置奴才。”
云裳的手轻轻敲着手中扶手:“本宫却是想要问一问,齐总管要那么多禁药,所为何用?”
齐瑞海低下眼,手指微微有些轻颤,半晌才轻声道:“娘娘也是自小在宫廷之中长大的,对宫中那些个手段不会陌生,宫中女子以色事主,各种阴谋手段,为的不过是争一个宠字,禁药能够帮她们达到一些目标,她们自是不惜任何代价的要得到的。虽如今江山易主,她们也无需再如此,只是那些个禁药却已经成瘾,戒也戒不了了。”
云裳笑了起来,观齐瑞海面色冷静,说起谎话来亦是面不改色,倒是个临危不乱的。
“齐公公亦是明白,这偷运禁药入宫是什么样的罪责的。”
齐瑞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低声应着:“死罪。”
“是啊,死罪。”云裳笑着道:“不过本宫也掏心窝地说句老实话,在如今后宫之中的总管之中,本宫最为看好之人,便是齐总管你了。本宫还是那句话,若是齐总管能够为本宫办事,此事本宫自是装作不知,也不会断了齐总管你的财路,左右如今后宫之中不过本宫一人而已。齐总管,以为如何?”
齐瑞海沉吟了许久没有应声,云裳倒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
半晌,齐瑞海才猛地跪了下来:“奴才齐瑞海,拜见皇后娘娘。”
云裳闻言,嘴角一翘,眼中亦是带了几分笑意:“好,齐公公果然是识时务的,既然如此,齐公公若是衷心为本宫,本宫自也不会亏待了你。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这人,最不喜的便是背叛,若一旦背叛,本宫自是有万千种办法让齐公公生不如死。不只是齐公公,还有齐公公在意的人。”
云裳眼中划过一抹冷意,齐瑞海却是暗中心惊,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待齐瑞海离开了之后,浅酌才从门外走了进来,回头看了看齐瑞海的背影,才轻声道:“娘娘,奴婢有些不明白。”
云裳看了看浅酌一眼,她身边的人不少,能够信任的却不多。浅酌是其一,只是浅酌为人处事虽比以前成熟了一些,却始终欠缺良多,她倒也希望浅酌能够快速成长起来,便笑了笑应道:“哦?说一说,有什么不明白的?”
浅酌伸手比了个二,“两件事情不明白,第一,娘娘分明可以直接命人将齐瑞海请来的,为何却还要寻一个由头?”
云裳闻言,看了看一旁鸟笼子中恹恹地鹦鹉,轻声道:“齐瑞海此人精明,若是我明白无故地去传他来未央宫相见,他定然便会明白我定有所图,便会事先想要各种各样应对的法子,本宫想要的,便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来不及防备。”
浅酌恍然,云裳笑着看了浅酌一眼,眨了眨眼道:“让本宫来猜猜,你第二个不明白之事,定然是不明白我为何会矢口不提婉太妃和十九皇子一事?”
浅酌连连点了好几个头,“婉太妃是齐瑞海的妹妹一事,还有齐瑞海偷拿禁药入宫便是为了给十九皇子用,这两个在奴婢看来可是来威胁齐瑞海就范的绝好的由头,可是娘娘却只字未提。”
云裳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从如今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瞧,婉太妃和十九皇子大抵是齐瑞海在宫中最在意之人,我却只选了最轻的偷拿禁药入宫来说事。”
云裳见浅酌点头,才问道:“那我问你,你觉着,齐瑞海在宫中这么多年,手中的势力如何?”
“定然不少的。”浅酌不假思索地道。
云裳颔首:“对了,齐瑞海虽然瞧着冷静自持,可也只是因为本宫为触及他的底线。他寻妹妹寻了那么多年,且为了婉太妃做了这么多,便可以看出婉太妃和十九皇子是齐瑞海在宫中最在意之人,若我以婉太妃和十九皇子相威胁,难免会用力过猛,让齐瑞海觉着,那两人的性命便是拽在了我的手中,若他因此拼死一搏,借助着在宫中积攒下来的人脉,意欲置我于死地,虽不一定成事,可这般鱼死网破的法子,与我而言并无益处,反倒损失了一个可用之人,还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婉太妃想要十九皇子远离纷争,那药丸便是关键,若是齐瑞海拿不来药丸,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也白费了。我刻意提出禁药一事,齐瑞海便会担心我因此截断他的禁药来源。而后我抛出的条件之中,刻意提及,若是他愿意为我效力,我便可不阻拦他从宫外拿药丸入宫,这于他而言,是极大的诱导。”
浅酌听云裳将一切缘由细细道来,眼中才闪过一抹明了,连连点头:“娘娘高谋。”
云裳瞪了浅酌一眼,却是笑了起来:“齐瑞海如今不管心中愿还是不愿,都必须要为本宫做事了,这般一来,许多事情便也好办了许多。清理后宫,便可从各宫各殿的宫人开始。”
浅酌连忙应了下来:“奴婢明白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了通传声:“娘娘,曹太嫔娘娘求见。”
云裳点了点头,浅酌便走到了门口,掀开了门帘,笑眯眯地道:“太嫔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曹太嫔面上带着温和笑意,从外面走了进来,同云裳请了安。
“曹太嫔无需如此多礼。”云裳让浅酌搬了凳子来让曹珊秀坐了下来,才抬起眼来望向曹珊秀道:“曹太嫔瞧着气色倒是不错的样子。”
曹珊秀闻言,便笑了起来:“承蒙娘娘教导有方,最近这段时日,十五日日在殿中跟着嬷嬷学女红,看书练琴,为人处事也温和成熟了许多,贱妾自也放心了不少。”
“十五公主本就不是顽劣不可教化之人,且性子本也善良,多加引导自是个极好的女儿家。对了,此前本宫说为十五公主择驸马的,前段时日因着灵溪之事倒也耽搁了,我命人整理了一些朝中适龄的人的名单,画像和生辰都有,待会儿我便让浅酌整理整理,送到你宫中去。”云裳笑眯眯地道。
曹珊秀闻言,面上倒是十分高兴,连忙笑了起来应道:“多谢皇后娘娘。”
谢了恩,曹珊秀抬眼看了云裳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有一事,贱妾不知是不是贱妾多想了,只是却也害怕不向娘娘禀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云裳见她神色,挑了挑眉道:“此前也不觉着你是这般畏缩之人啊?究竟是何事?说给本宫听听。”
曹珊秀点了点头,才轻声道:“前段时日娘娘不在宫中,贱妾同鹂太妃一同协理后宫事务,贱妾无意间却发现,鹂太妃用皇后娘娘趁着从浅酌和琴依姑娘手中拿了娘娘的私印来用的时候,悄然在几张白纸上盖了几个印章。贱妾也不知她这般做是有何用处,只是娘娘的私印毕竟也牵扯甚广,恐有不妥。”
“哦?竟还有此事?”云裳挑了挑眉,转身看了眼浅酌,浅酌脸上的迷茫不像是假装,可见她确实也不知此事,可鹂太妃不会武功,且云裳下了令,鹂太妃和曹太嫔使用她的私印,必须要鹂太妃、曹太嫔、琴依和浅酌四人同在之时。浅酌武功不低,鹂太妃若是能够当着浅酌和琴依的面瞒天过海,又怎会被曹珊秀发现了?
云裳心中暗自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