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了那个渣男是谁,尽管想哭想笑,还是想重回阴曹地府。
再回阴曹地府以前,她还要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家。
失去了自己,爸爸妈妈铁定很伤心。
已经逛了一天,肚子已经有点饿。半夜了,街边的餐馆都打烊了。
他丫丫的,一个鬼怎么知道饿?
回家去,回去找点东西吃。
夜已经深了,爸爸妈妈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来到自家的门外,齐凌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奇怪的是,已经半夜了,家门并没有锁。
对,锁门这一点,爸爸妈妈很谨慎的,从来不会忘记。
屋子里的灯亮着,爸爸妈妈也没有睡。两眼红肿的他们,木然地看着墙上的遗像。
是不是走错门儿了?这里除了爸爸妈妈熟悉以外,其余的都很陌生。
遗像、供桌、牌位、火盆里的纸灰、香炉上的袅袅香烟……
他们发现了她。
六只眼睛相对时,爸爸妈妈没有惊悚,也没有惊喜,有的只有泪水。
哗哗的,泉水一样。想妈妈了,就到妈妈梦里来。没有太阳的地方有妈妈,来吧。顾昀看着女儿,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句说不出来。
爸爸齐朗愣神,他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家里进了一个蒙面人,夜半,在他们失去女儿的时候。
此人是谁?为什么要蒙着面孔?
这时,齐朗开口问:“大半夜了,你来祭奠我女儿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脸被蒙上了的齐凌云,慌乱的点点头,没有发声。
妈妈顾昀有些错愕:这双眼睛!
……
阎罗王在手心里看的不是齐凌云,而是这一桌子山珍海味。
馋人的。
骗了两个大钱儿,不够买一壶酒的。
口水。
……
一阵风吹来,烛光闪耀着,蒙在脸上的纱巾被吹掉了。
“……”爸爸妈妈一口气没上来,双双昏倒了。
等他们醒来,会以为这是一场梦。
轻轻地看了父母双亲一眼,齐凌云悄悄地越过他们,来到供桌前。
现在她需要这些东西填填肚子。这事也怪了,怎么鬼知道饿?
供桌上有个大苹果,这是她生前的最爱。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父母,齐凌云拿起一个苹果就往嘴里塞。
现在,她有点后悔。二十年来爸爸妈妈没有放弃她,而她自己却放弃了。
拿着苹果,她齐凌云后悔的抓心,解恨的咬了一口。
……
什么玩意你,故意馋人。
鱼肉,还有飞禽,走兽,齐凌云好福气,阎罗王的口水口水收拾不住了。
吃吃吃,在叫你吃,给你这个,使劲吃吧。
牛头马面,将时间折叠二十年,把她请出来。
什么?头儿,咱不带这样干的?
叫她把她吃了才解恨。
……
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一双痛楚的眼睛,苹果被咬痛了?
苹果会痛,还嗷嗷的,成精了!
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抱着她的大脸就啃,两颗小牙吃很锋利,她在报仇,齐凌云也痛。
嘴唇被咬出血来了。
鬼有血?
你你你……你这个小东西,吓死鬼了!
嗷嗷,嗷嗷,小东西两头蹦跶着哭。看来她真痛了,其实齐凌云也痛。
光溜溜的小人,雌雄同体,原来是你!
小东西,刚把你接生出来,你就咬我。齐凌云把小小的自己给捏起来,好好端详着。
“光溜溜的干什么?时间过了多久,你怎么还这么大?”
“大家伙,你负责耍帅,我负责把你的男人女人们撂倒,顺便把他们卖了换钱。”
“怎么卖?”
“你有时空门,咱倒卖时间。”
“时间?”
“啊。”
“时间怎么卖?”
“大家伙,你怎么是个笨蛋?阎罗王能把时间卖给我们,我们就不能把时间卖给死人?”
“啊,可行。让他们回来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齐凌云点头,“现在你就开始寻找死亡之后,心愿未了之人。”
奇了怪了,小肉球不张嘴,这些话怎么到她脑子里的?
齐朗和顾昀被说话声惊醒,紧接着就是错愕:“难道遭遇车祸的不是她?”
捏着不断蹦跶的自己,齐凌云无言。
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出,那天怎么也好好看看遗体?
看着阴森森的齐凌云,顾昀摇头:“不对,死的那一个是我们的女儿,身份证、驾驶证、车都是她的。”
齐朗惊愕:“面前这个也是,难道死错人了?”
你们先讨论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她在斜着眼吃东西,咔哧咔哧的,齐朗眼睛都不带眨的看着齐凌云:“爸爸给你做饭去,别吃供桌上的东西,那是给死人吃的。”
齐凌云的眼睛那个诡异的眨巴了几下:我不是死人?
小小齐凌云,那个小肉蛋,皱起鼻子:“大家伙,你看阎罗王的口水把桌子都湿了。”
“哎,齐朗,你看,还有一个,那模样和小云朵小时候一样。”顾昀的眼睛里是恐惧。
在火化场时出现的怪异,没有把人惊死,现在这一出,也得把人惊死了。
没有爱了,只有惊悚。
人事皆非了,一切能如昨天该多好?小小齐凌云看着父母在躲闪着长大的自己,气得她嗷嗷的。
齐凌云看着小肉蛋一眼,软软的,萌萌的,自己这么可爱,他们竟然不爱?
得了,死了就是死了,走吧,我们不该回来的。
自从进门,齐凌云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劲的吃。
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几百块钱出来,带着小小的自己,没有告别,齐凌云走了。
走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老两口互相看看,这是做梦?
做梦的话,为什么那么真切?
供桌上,遗像前,半个苹果,一半馒头,一碟子鱼光了。
鱼,是她的最爱,飞禽走兽一点不剩。什么阴湿了一大片?
不对,她真会来过。
我们的女儿走了,追。
坏孩子,家在这里,你想上哪儿?傻孩子,你怎么舍得死?
半夜的街道,除了几个夜猫子在寻摸吃的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收拾起那个失落的心,她朝计程车招招手。
“上哪儿?”计程车司机问。
“随便。”说实话,抱着自己的齐凌云也不知道应该上哪里去。
家,不能回。
父母,不能认。
她还能上哪里去呢?
除了阴曹地府,哪里是她的归宿。看着小小的自己,齐凌云流泪了。
后视镜里,出现几只眼睛。
齐凌云一愣:他们什么时候上来了?
后面一排座位上坐着他的父母,齐朗和顾昀。
再扫视一眼透视镜,他们两个的神情很不自然,看她的眼神充满怪异。
司机边开车边看手机,热乎的话一串一串的。
齐凌云一听就知道这电话不是给他老婆打,而是情人。要是给老婆打,会爽利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只有和情人打,才会这样黏糊糊的。
又是个渣男,背叛妻儿,你不得好死。
“放下电话,好好开车。”齐凌云的声音冷冷的。
坐在后排的父母,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她说话了,我们的小云朵说话了。
“没事儿,妹子。哥原先开大货车的,开这个跟玩似的。”那个司机依然死性不改的看着手机。
齐凌云怒了,声音清冷:“你车上载的是几条人命?”
小小齐凌云那个小肉球,在专心致志的啃大齐凌云的手指头。
突然,小肉球打了一个喷嚏:黑白无常!
你们来勾谁的魂魄?齐凌云恶狠狠地瞪着黑白无常。
小肉球挥起小手在打黑白无常。滚开,爸爸妈妈不能死。
咋的了?爸爸妈妈偏着头在看女儿。齐凌云低着头在看小小的自己。
司机再看手机。
一个黑影飞过来。
“咣”的一声,坐在副驾驶上的齐凌云飞了起来,整个身子就要飞出窗外。
但是她没有飞出去,她的脑袋搁在方向盘上,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扯主了她。
小小的她哭了,嗷嗷的。
司机头上的血吓坏了她,前车掉下来的车轮子把司机拍扁了,形状很惨。
难道又是一次车死?
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怎么死?
“小云朵儿,小云朵儿,妈妈的小云朵。”
“小云朵,你怎么样?小肉肉怎么样?”
齐凌云回过头,爸爸妈妈的手。死死地拽着她。原来那股力量来自他的爸爸妈妈,他们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没有让女儿飞出去。
看着爸爸妈妈,小小齐凌云向他们伸出小手,哭得嗷嗷的,她真的被吓坏了。
齐凌云的眼泪狂飙:“怎么不怕我了?”
“不怕,原先也不怕。”顾昀看着好好的女儿,泪流满面。
“我死了,你们亲眼看见的。”齐凌云重申自己的身份。
顾昀抽泣:“死错了,那不是你。”
齐朗比妻子更脆弱,他可怜兮兮的:“就算是,那也爸妈妈的掌心宝,叫时间停止吧。”
“为什么?”齐凌云流泪,想不到一场车祸,活了他和爸爸妈妈的感情。
“别叫你再跑了。”
齐凌云被父母扶着下了车,小小齐凌云像一个小肉球,吊在她的手指上。
“司机死了,报警吧。”
小小齐凌云,什么都懂,伸着小手要抱抱,嗷嗷哭。使那个力气,把小鼻子小眼睛都憋红了。
别走,一个虚幻的灵魂在向她招手:“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今日有事相求,可否替我办到?”
“我自己都是人鬼参半,我能替你干什么?”齐凌云问。
小肉球看看齐凌云:提报酬。
“……”同为新鬼,不好意思提报酬。
手里牵着司机的黑白无常停下来了:齐凌云,你是神灵之躯不需要人间香火,咱们需要。
此事跟狗一样的司机脖子上拴着绳索:“家人给了纸钱,给你一半。”
成交,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去安排一下我的女儿。
谁,那个方位?
田兰,华嘉胡同三十六号。
田田田……兰!
……
黑白无常又上来寻找该死的人,在小区广场上,他们看见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齐凌云的身体在消散,她的父母哭不出声音来了,在瞪着眼睛质问苍天:为什么要把她夺走,为什么连梦也不许有?
孩子死了,他们也不要活了。
腰带解下,用它吊死。
哎哎,别的,你们怎么能死?政府军倒台了,民主军势如破竹,灾民们需要你们去赈灾。
在女儿消失的地方,老两口把腰带待在体育器材上,把脖子伸进去。
黑白无常的拂尘一甩,腰带发软了,还会来回扭动身体。
顾昀惊叫一声,不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