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上加霜

这一天,天气突然发生变化。早晨还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到了中午时分,省城方向突然飘来大片乌云,紧接着,地面上狂风大作,施工车辆碾压过后产生的大量灰尘随着肆虐的狂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无法睁开双眼,灰尘遮天蔽日,吞没了远处的群山和村落。本来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收工,老板考虑到加固工棚要紧,于是让大家伙提前收工,赶回住地加固工棚。

“收活计了!赶紧回去照看工棚,快点,快点······”老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尽管他已用尽全力在嘶吼,无奈风声太大,远处的几位工友啥也没听清,还在顶着狂风继续忙活。老板一看他们没动静,于是对我说:“小李啊,你过去帮忙阿文盖一下水泥,一定要好了,看来可能要下雨呀······”

我二话没说,把手里的工具扔给旁边的阿顺,飞一般冲向搅拌机。搅拌机里面还有一罐砂浆,阿文坏笑着问我:“哥,这砂浆咋办?要不就不管他了,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别瞎说,先放出来!你以为清搅拌机是一件好玩的事啊?”我一边说,一边打开搅拌机的排料口,将砂浆放了出来,然后把搅拌机里面清扫干净,关闭了柴油发动机。“哎呀,我说哥哥你也真是的,狗日的老板对我们这么苛刻,何消事事为他着想啊?”

“我是为你着想啊,你以为。你说这一罐子砂浆放在里边,等下次上班的时候就凝固了,到时候还不是你的事,老板肯定要骂你啊。好了,少他妈废话,赶紧帮忙盖水泥!”

阿文这才不说话了,伸手拉起水泥堆旁边的塑料布彩条布,我也赶紧伸手帮忙,一人拉住一边,一层一层将水泥盖得严严实实。水泥盖好之后,我有叫上阿文,沿着整个施工现场搜寻了一圈,看有没有拉下的工具什么的,结果发现全都收拾完了,阿顺连切石机还有柴油机都给盖好了。我和阿文这才往住处赶。

我们回到住地的时候,其他工友已经把工棚加固好了,前前后后还有四个角落全都打了铁桩,绷上了绳子。这时,天也快黑了,我们回到各自的床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来到食堂吃晚饭。吃过晚饭,我别的事情不忙,首先忙着洗脸洗脚,住处位于半山腰,距离最近的取水点尚有一公里多,每天的生活用水都是用拖拉机从外面运回来,数量有限,谁要是忙到最后,没有就没有了。当然,也不是一点水没有,但是那是留给老板娘第二天早晨做早点用的,谁要是最后一点水折腾完了,老板肯定又要骂娘。洗漱完了,把脏衣服一脱,赶紧钻到被窝里,这时的气温下降了很多,估计只有五度左右了,按理说睡觉之前怎么着也得洗个热水澡,可是这荒山野岭的,水资源极度缺乏,哪有那条件啊。每天吃过晚饭以后,工友们就坐在一起打打牌,吹吹牛什么的,照明用的是手电筒。那个时候,整个工地除了老板和他家的少爷之外,谁也没有手机,不像现在每个人都有手机,有空的时候可以聊聊QQ、微信,玩玩手机游戏或者看看电子书打发睡觉之前的无聊时光,那个时候没这个条件。二十几个人当中,只有我带了一部九波段收音机,这里离省城不远,可以收到室内的调频电台,我最喜欢的是音乐频率,那个时候正在热播胡彦斌的单曲,我几乎一听到那首歌曲的旋律就忍不住想跟着唱。钟庆跟我的共同爱好就是音乐,所以每次打开收音机他都要跟我争论半天,阿平和阿文对打牌比较感兴趣,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俩还喜欢玩点赌博性质的东西。其他人都是些中年人和壮年人,对于流行音乐没什么兴趣。

玩到差不多十点半左右,老板走进了我们的工棚,扯着嗓子喊道:“快十一点半了,你们还不睡觉?赶紧睡了,明天早上谁要是起得晚,我扣他的成数!”

这一嗓子果然奏效,所有人悉悉索索赶紧脱衣睡觉。很快,工棚内鼾声四起,我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下午那狂风大作的场景,我就觉得可能要下雪了,要不然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极端天气。其实,我睡着了跟醒着也是没什么两样,只要进入睡眠状态就开始魂游天地外,我从小爱做梦,三岁时候做的梦至今依然记得,慢慢地我就成了神经质。翻腾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总算是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老早就醒了,本想第一个起床,可是刚一掀开被子,一股刺骨的寒意便浸透了全身,于是赶紧又钻进被窝继续睡。我就在想啊,会不会真的下雪了?我还在为这个问题自个儿跟自个儿暗暗对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老板娘的尖叫声:“下雪了!下雪了!这个鬼天气真是奇怪了,阳春三月天也会下起恁个滴雪嗦······”

我一听果然是下雪了,心里暗暗为自己的预测感到兴奋,于是也就顾不上冷了,一脚踢开被子,一骨碌翻身爬起,穿上衣服和拖鞋就跑了出去。果然,工棚外面的积雪堆起了一尺多厚,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缓缓飘落。对面山上全都变成了一片银白色,高大的松树和杉木树树枝上堆积了厚厚的积雪,整个一副银装素裹的美丽画面。

“好大的雪呀!”我忍不住惊叹道。

这一咋呼,其他工友也都纷纷醒来了,有的跟我一样穿着拖鞋跑出来看雪景,有的干脆把被我往身上一披,挤在工棚门口伸头向外张望。

“妈呀!真的下雪了······”

“是啊是啊,昨天刮那么大的风,我就觉得这天气有点怪!”

“得了,你也是事后诸葛亮,昨晚怎么没听你说会下雪啊······”

工友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场雪,说什么的都有。

“让开,让开!”钟庆这小子推开门口工友,小猫似的钻了出来。“宏哥,咱们可以开雪仗了,好几年没下雪了。”

“来啊,谁怕谁。看我不冰死你!”我弯腰捏了一个雪球,照着钟庆的后背就咋了过去。

钟庆转过身来,咧着嘴,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还没说开始呢,你怎么就干上了?好啊,我也让你尝尝这雪团子的滋味,呵呵······”钟庆弯腰抓起一把雪,用手捏了捏,猛地向我砸过来,幸好我早有防备,眼看着雪球从他手上飞出,赶紧侧身闪过。

阿平和阿文这俩小子一听到我们嚷嚷,赶紧也钻出来凑热闹,阿顺随后也加入到了打雪仗的行列中来。一时间,工棚前面的空地上雪球乱飞,哄笑声不断。天空中的学画仍旧在飘落,跟地上嬉戏打闹的大孩子们可谓是一唱一和,那场景至今想起来仍旧感到心跳在不自觉地加速。

这场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直到晚上四点多钟才算停止。活是没法干了,但是饭还是不得不吃,刚下雪的第一天,还有菜吃,第二天就只能吃点红豆汤泡饭,到了第三天连红豆汤也没得喝了,于是大家只好将就着用米汤泡饭。运来的水用完了,我们只好把做饭的大锅洗刷干净,用水桶大桶大桶地往里加雪,等待加热化成水之后再拿去烧开水、做饭、洗脸洗脚。

我们弟兄再工棚里一窝就是四天,天总算是放晴了,虽然积雪尚未融化殆尽,但是也所剩不多了。老板到施工现场走了一圈,然后回来跟我们说:“后山塌了点泥巴下来,你们赶紧去把它清扫干净。清完了就回来休息,到处烂糟糟嘞,做不了。”

于是我们收拾工具赶紧出发。等到了施工现场一看,哪里只是塌了一点啊,用混凝土打好的水沟基础被垮塌的泥土埋住了十几米,少说也有三十方左右。“老板说的到轻巧,一点点,这是一点点吗?”阿顺绕着被埋住的基础走了一圈,带着些怨气地说。

“好了,顺哥。在老板眼里,再多的活儿都不是事儿,又不要他亲自动手干,你说是不是?”我一边弯腰挽起裤腿,一边说。

“就是嘛。管他呢,赶紧动手,早干完早收工,省得在这里受洋罪!”阿平的父亲说完,冲大伙笑了笑,然后拿起铁锹朝着塌方地段走了过去。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挖土,有的用铁锹铲,有的用簸箕端,干的是热火朝天。尽管此时的气温只有五到气度,很快大家的额头上还是挂满了汗珠子。累了,找个干净的地方小坐一会儿,阿平、阿文、钟庆和我接着抽我们的兄弟烟。这个办法果然不错,三个人抽九到十根烟就算熬过了一天,只有这样,才能应对苛刻的老板那种变相克扣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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