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枕上风波骤(2)
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我甩开他的手往里头走了两步,浴室里灯火通明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格外动人,我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他察觉到,回看我一眼。我立即心虚地转开脸,刚好跟镜子对上,镜子里我头发跟乱鸡窝似的,被雨水打湿了粘在额头上特别难看。
“不劳陆总您费心了。”我抓着盥洗台的边缘说,“乔总那边”
“他已经过去了,人应该没什么大事。”他淡淡说。
我轻哼了一声。小寒性子那么倔,不知道那女人给她吃什么苦头,乔江林去了又怎样少说也要脱一层皮,那些阔太太收拾人的功夫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不少。然而这些,落在陆岩心里,不过是没什么大事儿而已。
玩儿死个人在他们心里都算不上大事儿,脱一层皮而已,多么不值一提呀。
他漆黑的眸子瞄我一眼。“不满意敢风月场混得如鱼得水的时候就该想清楚可能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无力地笑了笑,“您说得对。我们这种女人,不该得到同情和庇护,一切都是自找的,惨死街头只能配上两个字:活该。”
他笑了一声,声音太短了,听不太清楚里头什么意味,等我回头时他已经拉着门退出去。门关上的一刹那,我提着的一颗心噗通落下去,放松了许多。
浴室里干干净净的,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按部就班的那种,特别规规矩矩。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脱衣服,然而就在我撩起衣服的一瞬间。有人在外敲门。我以为是陆岩折回来了,连忙拉下衣裳,先前在三亚他冲进浴室对我施暴的场景还记忆犹新,这回我长了心眼儿,隔着门板小心翼翼地问,“谁”
结果是阿姨,我开门后,她笑吟吟递给我一套干净的洗漱用品,从牙刷道沐浴露一应俱全,我挺不好意思的,折腾人到半夜两三点了,连忙道谢让她先去睡觉,不必管我。
洗完澡后,整个人格外清爽,但我不敢掉以轻心,这是在陆岩的别墅里,他的兽性啥时候爆发我完全不清楚,故意把衣裳拉得低低的,遮住大腿,这才出去。
卧室里没开灯,昏暗中看得见一点猩红的火光,是陆岩在抽烟,那一点火光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又暗淡下去,我迟疑地站在浴室门口,小声说,“你还在”
陆岩冷冽地笑了笑,“这是我的卧室,你要我去哪儿”
“哦,对,那我去隔壁睡,陆先生晚安。”说着我预备转身出门去,说时迟那时快,陆岩大步跨到我跟前,手里的烟早就不见了,拉这我的手把我抵到冰冷的墙壁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我问道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是方才所没有的,他已经洗过澡了。
我急促地呼吸着,心里虽然紧张,但一声不吭,明明已经靠着墙壁了,我还想往后缩。他低下头来,闻着我头发上的味道,呼吸间有烟草的味道,混着薄荷的清新席卷而来。他紧紧贴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紧实健硕的肌肉,以及他胸腔内的跳动。
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一浪一浪的,昏暗中我看到他眼中跳动的欲火,喉咙处随着吞咽口水上下浮动,格外性感。
夜色一点一点弥漫开来,空气中悬着几丝暧昧的味道,孤男寡女,烈火一点就着,可我偏偏不识好歹,在他低头想吻我时撇开了脑袋,笑吟吟地说,“陆总,刚才您有机会,但您错过了。”
陆岩咬着唇,眉心忽然收紧了,松开我一只手,旋即我唇上附上一丝冰凉,他手指在我唇上滑动,有些警告地说,“你妈咪教的真不错,欲拒还迎的招数使得炉火纯青,我的确对你感兴趣了。但有些招数玩腻了适得其反,懂吗”
“陆总觉得我在跟您欲擒故纵”
“不是吗”
“何以见得”
他手指在我脸上移动着,最后停留在下巴上,他猛地抬起我下巴逼我跟他对视,她把我压得死死的,我只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轻抿嘴角,两眼噙着寒光凝视我,我心虚,但是壮着胆子迎上他的视线同他对视着。
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冷冽一笑,“夜总会那一晚,我可以当做巧合,那三亚陪游呢听说当时找的人可不是你,后来怎么换成你了林州找你麻烦,你千方百计闯进我的视线,是偶然还有现在你眉目含情地看着我,难道是我瞎了”
我噗嗤地笑出声来,一字一句说,“三亚陪游我只是临时上岗,其实如果早知道是您,我可能不会去。至于林老板找茬的事儿和今晚来叨扰您,都是出于无奈,如果让陆总误会了,我给您道歉。以陆总的身份,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不过您要是计较我也没能回报您的,你有权有势又有钱,我一个欢场女子只能等您去会所的时候好好陪您喝一杯了。”
陆岩扯了扯嘴角,“嘴巴变伶俐了不少。跟当初趴在地上求饶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陆总过奖了,在会所您是客人,我是小姐,对您恭敬是应当的。”我试图推开陆岩,但他像座大山似的岿然不动,我笑说,“陆总,夜深了,该散场了。”
陆岩冷哼着放开我,凉悠悠的目光打在我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我对他笑了笑,然后侧身离开。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陆岩忽然说,“若棠,你跟了我吧。”
我同他背对背站着,冰凉的门把被我焐热了,眼中氤氲的泪水腾起来瞬间模糊双眼,想布满了寒雾的清晨,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仰起脑袋瞪大了双眼,但还没只阻止豆大的眼泪唰唰落下。我假装鼻子不舒服,狠狠吸了几下子,趁机把眼泪给抹去了。
过了几秒,我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陆总这是要包了我的意思吗”
他认真地看着我,“你跟着我,每个月我给你钱,你不用再去夜场陪酒。”
“陆总爱上我了”我问。
陆岩讥笑地说,“你觉得我会爱上你这种女人吗”说毕,转过身开了灯,床上用品已经换过了,他拿起床头的烟点燃一根,特别风流潇洒地看着我,“我对你有点兴趣罢了,别不自量力。你确实有勾人的姿色,但骄矜过头了,总会腻的。跟着我,总比你在夜总会陪男人卖笑舒服。”
我心尖凉了,脸上还挂着笑,“可我不愿意呢。”
陆岩当即脸色沉了,吸着烟,忽然沉默了。
我捋着发丝到耳后别起来,平淡地看着陆岩,“在夜总会摸爬打滚这么久,愿意花钱包我的男人不止陆总您一个,可我从不考虑。”
陆岩问为什么,我说我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情妇二奶。
他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我都做了小姐还装清高吧,手指抖了一抖,一截烟灰掉在地上,“为了某个男人”
“那倒不是。”我走上前,抽走他指尖的烟吸了一口,他面色微怔,等着我开口继续说。
“可能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里小姐就是贱,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可能别人只这样,但我还有我的底线和自尊,绝对不做任何人的情妇,等我赚够了钱马上抽身,嫁个好男人,生俩孩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哪怕是回农村种地,只要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和温暖有爱的家人,粗茶淡饭捉襟见肘我都愿意。的确,跟着您我能保证衣食无忧,在你厌弃我一脚踹开之前,我能过上金光闪闪的生活衣食无忧,再不济,被您扫地出门之时我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分手费,可我却成了臭名昭著的情妇。等您和您未婚妻喜结连理步入婚姻殿堂时我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我不愿意。”
陆岩平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全部吞进肺里,一股灼人的烟味充斥在胸腔,割着喉咙。
“很可笑吧,一个小姐在这儿谈人生道理。可我到底还是个人啊,即使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有受不尽的屈辱和吃不完的苦头,但我仍旧有我的坚持。”
手里的烟此时已经燃到尽头,我轻轻走过他身侧,把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
夜静得可怕。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一片一片融化在偌大的床上,笼上一抹淡淡的寒意。我忘记自己多久不曾在这样的深夜里哭泣,我瘫坐在窗前泪如潮涌,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极力捂住嘴巴,让眼泪肆意翻滚。从陆岩卧室出来时,他对我说,“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那一刻,我清楚听到自己心中的悲泣声,也清楚的认识到,他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我于他来说,可有可无。我很可笑吧,竟然有一丝的期待,明明自己决定了断不能做他的情妇。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分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想要。
这一夜我都没有合眼,坐在地上发呆到天亮,第二天一早阿姨给我送来洗好烘干的衣服,我换好后跟阿姨道别离开别墅,陆岩站在二楼端着咖啡像个王者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清冷,没有一丝情绪,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沿着大路一直跑,跑了大约十分钟才看到打车的地方,在出租车上忙不迭给乔江林打电话,响了两三声那头接起来,一抹低沉的嗓音传来,问我是谁。围乐杂才。
“乔总,我是小寒的舍友,她现在在哪里”
“在市医院,你来吧。”乔江林说。
我飞奔去医院时,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问清楚后才放我进去,小寒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脖子上有一处也贴了纱布,脸上身上一块一块的淤青,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她双唇紧抿,脸上带着痛苦又倔强的表情。苍白素净的脸同雪白的被子几乎一个颜色,我大颗大颗地落泪,抓着她凉呼呼的呜咽。
原先那些小姐被正室抓到后暴打的惨状都是听人闲聊,感叹和唏嘘都显得不痛不痒,而事情发生在我身边时,我才知道有多痛。
乔江林一身休闲西装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面容困倦,想必是守了小寒一夜。我没有同他打招呼,他也没计较,不一会儿有人打电话来,他低声接起来,说了句,“拦着,别让她进来。”
挂断电话不一会儿,门外便吵嚷起来,一个女人凌厉的声音响彻走廊,乔江林不悦地走出去,一把拉开门,他老婆猛地扑进来,乔江林一把拉住她往外一甩,她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保镖恰好扶住她,她不领情地甩开保镖的手,冷眼看着乔江林说,“行啊乔江林,结婚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没日没夜的守着我呀你也不瞧瞧那是什么货色,值得你这么不眠不休的担心牵挂”
乔江林挡在门前,不让她闯进来,“要闹回家闹,这里是医院,公共场所注意影响。”
“影响你还有脸叫我注意影响我就是要让全医院都知道这里头住的是破坏人家庭的二奶瞧瞧你这出息,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说你找女人玩女人,也找个干干净净的好伐你怎么就喜欢去夜总会里找鸡啊”乔江林老婆破口大骂,和昨晚上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忽然觉得她特别悲哀,换做是我,此刻我一样咆哮,一样恼羞成怒,甚至要挥刀砍人,可我是个坐台小姐,她口中唾弃的鸡是我的姐妹。我忽然觉得,人生真他妈恶心。
两个人吵起来不休不止,我上前一把将乔江林推出病房,然后把门反锁上,乔江林敲了敲门,我装作没听到。
等我回头时,发现小寒已经醒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然后冷漠地别开脸看另外一边。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安慰说,“你别听,我陪你说话。”
小寒淡淡笑了笑,自嘲地说,“我竟然没被她打死,真是命大。”
“你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人不管怎么苦都要活着吗活着才有盼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些话可是你自个儿教我的,怎么现在全忘了”
小寒轻轻扯了扯嘴角,“本来就是我活该,跟有妇之夫来往,这种事儿迟早的。你以为乔江林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住一起他早就知道他老婆会找上门来,以为藏着我就没事儿,怎么可能,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看得开,做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我敢跟乔江林在一起,就该承担后果。”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个话,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扣人心,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
“我头上的伤不是她打的,是我自己弄。她叫保镖不停的扇我脸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求饶为止,但我就是没求饶,我当时想她要是打死我就好了,我跟她老公纠缠破坏他们夫妻感情,她应该打死我。但她以为我存心挑衅,想让那些保镖强奸我,以为脏了我的身子乔江林就不会要我了,呵,她真是天真,我本来是千人骑万人上的婊子,在乔江林之前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乔江林会在乎我被强奸吗要是我真被强奸了,乔江林只会觉得对不起我。”小寒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来看着我,那一刻的表情特别特别的凄凉,“陪睡行啊,但是要强奸我,我就跟他拼命。”
我心头一紧,“那你有没有”
小寒摇了摇头,“没有。他们脱我裤子撕我衣服的时候,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往自己脑袋上砸,狠狠砸了好几下,头破血流,又把烟灰缸砸碎了捡起碎片割破脖子,流了一地的血,我说要死谁敢上来我就死给她看,反正我这种女人不要命的,她要是想赔上一条命也没问题,我一个夜总会小姐死了不足挂齿,她是千金小姐豪门阔太,拉她垫背我不知道多欢喜。那些男人被我吓坏了,然后没敢上来,一直撑到乔江林赶来才晕过去。”
我哽咽着骂她,“你还真是不要命脖子是可以随便割的吗幸好你没割到动脉的位置,要是割到动脉你现在已经躺在停尸房了你死了一了百了,你家人怎么办”
小寒冷笑,“家人我哪里还有家人。只有几个恨不得吞了我骨血的魔鬼。我死了才好,死了他们一分钱都没有。他们眼里只有后妈生的儿子,我就是个赔钱货,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卖身接客赚钱给后妈生的儿子买房子娶媳妇,我活着连条狗都不如。”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曾有一次我问小寒多久回家一次,她说不回家,当时我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随口问,为什么啊你家人一定很想你。
当时小寒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点了一根抽一口,淡淡瞄了我一眼说太远了,浪费时间。
那会儿是春节,会所正是忙的时候,大抵是过节喜庆,小姐们的出台费比平时高出许多,所以很多小姐选择不回家过年。我以为小寒也是因为这个,当时没多在意。
她从来没提起过她的家人,每每我说起外公的时候,她安慰我说,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若棠你很幸福,至少有家人真的爱你在乎你。 шωш⊙ ttκá n⊙ c o
“你这副表情干嘛我不需要同情。这些事情早就烂在我心里了,谁都没说过,我也不高兴说,所以你不用自责,跟你没关系。”见我不好意思,小寒拍了我手背一下,安慰我,“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段不愿意提起的秘密,就像是结痂的伤疤,提起一次就相当于揭开伤疤重新直视那一处的血肉模糊,我又不傻,凭什么自讨苦吃。也不需要向每一个人兜售我的可怜,换来别人几句不痛不痒的感叹安慰有鸟用谁还没点儿痛呢。”
我吸了吸鼻子,“你从来没提过,哪怕一次都没有。你在人前总是格外坚强,其实,你内心比谁都软弱。我总以为你天生乐天派,看什么都淡淡的,戳不到你的痛处也提不起你的兴趣,好像你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
小寒笑了笑,“若棠你还很单纯,但是你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一行李摸爬打滚你一定要学会收起自己的软弱,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把你的软肋留给别人,哪怕你内心再懦弱害怕人前你都要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或许现在跟你说这些你觉得太凉薄了,可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能抱紧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细细打量小寒,小巧精致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水光潾潾,从前我只看到了无忧无虑,今天却看到了沧桑和故事。那一双眼睛曾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懦弱,我今天全都看到了。
门外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了,乔江林最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发走了她老婆,他在门口一直站着,小寒心软了,叫我去开门,他进来后对小寒说,“你好好养伤,我先去公司,晚点来看你。”
小寒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你还来干什么乔总,咱们断了吧,这么下去也挺难受的,我天生命贱,死不足惜,您有千秋大业未成,不能毁在我手上。”
乔江林漆黑的眸子忽然泛着一股凌厉的光,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他定定地看着小寒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乔江林是爱小寒的。
乔江林临走时让我好好照顾小寒,又叫了两个保镖站在门口守着,估计是怕他老婆再来闹事。
他走后,小寒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我看着心疼,但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握着她的手,让她知道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