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
程心往后看的脑袋迅速拧回来,转身朝没有人影挡着的方向走。
有东西追着上来碰她的手,她触电般立即甩开,急迈三大步奔回沙发那边。
何双与彭丽正头靠头地坐一起聊工作的事,程心忽然冲过来,硬是挤开俩人,缩坐到她俩的中间。
何双与彭丽:“……”
程心没给任何解释,只低眼盯着跟前的茶几,不看一眼点歌台,仿佛她没去过那边似的,也谁都没碰见过一样。
可有人不想如她意。
“麻烦借过。”
茶几前传来客气的话声,似乎是对自己说的,何双疑惑地抬眼望去。
茶几上方天花有两盏小射灯,就着黄光看对方,何双晃晃神。
对方穿整齐的西装,外披黑色长风衣,身形挺拨,气质清冷,即便他脸上多了一副以前没有的无框眼镜,但何双依然能确定他是昔日的锦中学长霍泉。
霍泉朝何双浅浅一笑,语调平平地重复刚才的话:“借过,可以吗?”
这话里隐隐藏着的不耐烦听得何双浑身不好意思,她唯唯诺诺站起来让座。
程心一手拉住她,不悦了:“你可以不借的。”
何双“呵呵”两声,说:“我去厕所呢。”
“我陪你去!”坐程心另一边的彭丽跟着也站起来,俩人极速尿遁。
程心:“……”
她站起来想走,不过腰未直,走过来的霍泉就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往下压。
程心跌回沙发。
“给我好好坐着。”霍泉的手劲丝毫不留力,扣得她肩膀作痛。
房间里有位男同学在唱陈晓东的《心有独钟》,悲怆深情的唱腔响彻昏暗的空间,其余人低声交头接耳,似乎除了程心与尿遁的何双彭丽,就没有谁知道这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了。
程心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僵着身体,低喝:“你松开手。”
霍泉十分配合,将手从她的肩膀拿走。程心斜眼盯着他的魔爪,他若故意搭上她大腿,那闹得报警她也要闹。
好在霍泉没有,但他把手长长地搭到程心身后的沙发背靠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程心双手握拳抵在膝盖处,上半身前倾,高度的警惕使她越坐越累。
她正眼望着前方播放歌曲的大屏幕,余光却提防着身边的动静,一刻不得松懈。
她对他的出现没有半点好奇,完全不关心,只有嫌恶。
她没再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
俩人如此默不作声坐在一块儿,冷场得特别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大屏幕响起《IQ博士》的音乐。
古旧的动画片段与天真欢快的乐声冒上来了,有人问这是谁点的歌。
程心不可能再唱,保持沉默。
但一支麦克风从旁边递了过来,他懒懒说:“来,到你的幼稚表演了。”
程心不接麦不接话,当他透明。
大屏幕显示歌词已经溜了几句,只有伴乐,没有唱声,一首歌缺了灵魂。
有人走到点歌台前,扬声说再没人唱,就要切歌了。
对方要动手之前,唱声蓦然来了。
那唱声,初听以为幻听,再听吓了一惊。
妈呀!是一把低沉慵懒的男人声音啊!这声线用来唱欢快天真的《IQ博士》……目瞪口呆!
全场注意力立即聚焦到声源处。
那男人是谁?是大初一1班的同学吗?来踢场的吧?
等等,有点眼熟。
顶!那不是当年那个学霸霍什么来的?!
叫霍泉!
再一次目瞪口呆。
霍学霸和程心坐在一起,所以他是程心带来的?以男朋友的身份?所以又所以,当年的绯闻不是假的,他们真的是情侣?!
距离当时长达六年之久的未解之迷,终于在大三的今时今日真相大白了!
这事要放十几年后,有个专门的词去形容,叫“活久见”。
有人开始私下低议,怪不得程心这么些年不出席同学聚会了,原来是想保护恋情啊。
程心被同学偷偷摸摸盯着钻研,她视若无睹,面无表情。
霍泉面不改色,拿着麦克风将一首儿歌认认真真从头唱到尾,根本没有旁人所认为的“不搭调”的难堪。
一曲终尽,切换到下一首歌之前有短暂的静音,气氛安静得诡异。
紧接着,另一首歌的背乐响起,气氛又稍稍活络了些。
当年的副班长郑学首先过来搭讪,霍泉以笑脸迎人。
也有女生坐到程心隔壁,低问她与霍泉的渊源有多深。
程心一个字没回,还趁机站起来逃似的大步大步跨去对角线处的独立厕所。
之前声称去厕所的何双与彭丽没在里面,程心锁好门,呆了好一会才出来。
出来后她在门口看了看霍泉那边,好几个男男女女的同学围着他笑谈。
他脱掉了黑色风衣,露出全身板正的西装打扮,在这班尚未出头的大学生中显得格外成熟,加上那副无框眼镜,衬得他像衣冠楚楚的学者绅士。
他忽然移目望过来这边,逮住了程心打探的目光。他朝她翘翘嘴角,伸手端过茶几上那只不属于他的玻璃杯,将里面剩下的热柠茶一饮而尽。
程心甩脸不看,在门口处挑了个位置坐。
她不时看腕表,霍泉不时看过来。有人招呼她过去,她置若罔闻。
过了大概二十五分钟,程心有些焦急了,匆匆扫了眼那边,只见霍泉的后脑勺。
她及时起身拉开门闪了出去,没有与大家说一声再见。
其实她不太敢自己一个人走,友会这个唱K娱乐的地方,内部光线非常缺乏,走廊九曲十三弯,若无服务员领路,这辈子第一次来的程心是很难走到去大门口的。
迷宫一样的布局,是友会的特色,也是它神秘可怕甚至闹鬼的根由。
程心想找个服务员带一带,可他们约好同时人间蒸发一样,拐了几个弯了人影仍不见一只,只闻隔着门板也依旧震耳欲聋的嚎唱大叫。
正头痛时,她发现墙壁上有走火地图,迅速过去寻找方向,将要得结论时,一双手臂从身后牢牢箍着她的腰。
程心的心脏瞬间要跳了出来,她立即抬脚往身后人一踢,又拿手肘用尽力顶撞身后人的胸膛,往死里抗争。
霍泉吃了她一脚一肘,痛得低“嘶”一声,在她头顶咬牙道:“反应挺快啊。”
程心懒得跟他废话,攒口气全用在挣扎的力上。
霍泉使力,禁锢着她双手,拖着她往后方走。
程心刚看完地图,知道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去出口,她慌得大叫:“你放开!叼你老母!”
霍泉不当一回事,也不拿手去捂她的嘴,她的叫喊声与四周的嚎唱声比起来,算奄奄一息。
程心张大嘴咬他的手臂,无奈隔着衣料,容她咬得牙关再酸软,霍泉也丁点不受痛。
他顺利将她拖进一间空置的小型K房。
霍泉想锁门,可KTV的房间门通常是不带锁的,而且门板上会留了个窗口,供服务员随时查看房间内的状况。
门只能虚掩,霍泉说:“无关系,我保证不会有人来骚扰我们。”
他松开程心,打开房间的一盏暗灯。
程心虚脱般,跌跌撞撞跑到房间深处躲他,并恼怒指控:“人渣你又发什么疯!你敢乱来,等着绝子断孙!”
被他拖着的时候,她刹那回忆起在锦中器材室被他困住的情景,她既恐慌又竭力自我安慰,不怕的,当年能击退他,今天也能!
霍泉守在门口前,静静看了她一会,才说:“你看你,话从来不好好讲,这样怎样沟通?”
程心扬起一边嘴角冷笑,“你这样拖我进来,难道就像想好好讲话吗?”
霍泉作思考状,片刻,叹气:“也是。”
他朝程心迈步,程心无路可退。她眼睛四处乱扫,扫到茶几上有几只摆放好的玻璃杯。
她冲过去,抓了一只。
与此同时,她忽地被人拦腰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令她有短暂的窒息。未来得及有反应,她人又被扔到沙发上,再被一副厚实的身躯压住。
她手上的玻璃杯也不知何时被夺走,双手被扣到头顶之上,双腿被死死钳制。
“绝子断孙?这么多年前的手段了,你还用?你无长进,我有啊。”霍泉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施施然说。
只亮一盏暗灯的K房不比黑暗强多少,程心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的脸孔模糊扭曲,但他说话吐出来的热气直接喷在她唇上,于冬天初春的低温里,迅速化冷。
程心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应对他了,身体僵硬,颈部石化,她连扭头都做不到。
“这里是公共场所。”她惟有说话,哪怕带着牙颤音,“门无锁,随时有人冲进来。”
霍泉笑,低声道:“冲进来就冲进来,我光明正大,怕什么。”
程心低低眼,又对视他,“你想怎的?”
霍泉敛起笑,换上严肃的口吻:“你总是问我我想怎样,我回答过了,为什么你不记住答案?”
程心:“我记不住。”
霍泉又笑:“那我再回答一次,你好好记住了。”
他稍稍往下压了压脸,俩人的鼻尖之距缩短了一半,程心屏住呼吸,神经极度绷紧之中听见他说:“我想和你好好讲话,和你开开心心,像你小时候那样,乖乖的,相处起来舒舒服服……”
“呸!”程心兜口兜脸吐了霍泉一口水,“你去吃/屎!”
口水落在霍泉鼻脚处,他懵了懵,然后低头将脸在程心的肩膀上擦,拿她的衣服把她的口水擦干净,再昂头笑道:“柠檬味的。”
程心咬着牙,气得胸口发痛。
霍泉叹息:“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话未讲完。”他看着她的鼻尖,自顾自说:“其实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和你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行不行?”
程心笑了,假意哈哈两声,根本不作考虑,“你神经不正常就去看精神科!”
“正经点,好好回答。”霍泉语带警告,“好不好?”
他用力捏她的手腕骨。
程心痛得闭了闭眼,气结,怨恨地说:“好不好?你凭什么要我答好?大事不提,只讲小事,你一个连试卷都不肯帮我捡,连课本都不愿帮我换的人渣,凭什么叫我正经回答你?凭什么?!好你老母!”
霍泉定定看着她,良久,他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居然记到现在?女人真是小气。”
程心又假哈了声,“是我小气还是你恶心,你心知肚明!”
霍泉专注地又盯了她一会,呼口气,低喃:“算了,别争别吵,亲一下,当道歉吧。”
说完,他就直接亲下去。
程心当即扭头甩脸,全身抵死反抗。
可任她用多少力,都不敌霍泉的处心积虑,程心恐慌得撕喉尖叫。
他的唇马上要贴上来了,就在贴上来的前一秒,霍泉整个人徒然被狠狠拽至地上。
这股外力来得猝不及防,霍泉扑了一地,身下柔软的温热躯体变成硬绑绑的冰冷地面,他脑里有两秒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