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澳城会议室,高层们在讨论前几天供应商通气大会的成效与反响。
坐在主位的程心没有参与任何讨论,木讷地从头坐到尾。
在座各位没有敢问她一句意见的,生怕打扰到她的发愣。
大家都听说了,供应商开会的那天晚上,程总和一个男人在酒店大堂起了些小争执,据知情人士对那男人的外形描述——年轻,英俊,下巴留着小胡子,那不正是程总的男朋友达扬家具的郭老板?
程总与郭老板感情好时,在公司从不避忌,常常出双入对,一起去饭堂打卡,晚上在小区散步,光明正大,逢人就打招呼,十万吨重的狗粮随时随地地洒。
而如今听酒店那边的风声,以及眼下程总这等脸色,估计小两口是真的闹矛盾了。见过他们秀恩爱的人难免会猜测,闹哪种矛盾?要分手了?
相较只是看看热闹八卦八卦的人来说,平叔是真心苦恼,那天晚上特意给程心和郭宰营造机会,到底是不是好心做坏事?
唉。
开完会后,众人散去。程心独自在会议室呆坐,秘书进来找她她才回过神。
回去办公室的路上,迎面几个同事急急忙忙地行走,秘书随手拦下一个询问因由,那同事说:“有一个孩子在酒店的游乐场出意外了,我们正赶过去协助处理。”
秘书问:“严重吗?”
同事:“还不清楚,听讲家长已经闹起来了。”
闻言,程心说:“我去看看。”
东澳城度假酒店新落成的儿童游乐场,是暑假期间来度假玩乐的亲子游必享项目,最近几乎每天爆满,要限制进场的小朋友人数。
这回意外发生在弹床玩乐区。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疯狂玩弹床,跳来跳去,孩子中一个四五岁的无法保持平衡,摔滚在弹床上,然后被弹起来撞到墙角上。
墙壁本身有用厚实的海绵包裹住,可不知怎的那地方居然插了一根很小的别针,针扎到小孩子的眼睛,满脸是血,所有人都慌了。
游乐场的经理以及酒店经理早到了现场,驻酒店的医生护士正帮孩子初步检查伤势。
程心到了之后问他们:“打120了吗?”
酒店经理:“打了,白车正在路上。”
程心往医生那边看,见受伤的孩子是一个长得圆鼓鼓的小女孩,皮肤又白得很,乍一看,像极了小时候的大妹。尤其孩子半边脸是血,她一下子回忆起当初大妹被野狗抓伤时,也是这般可怕的场面。
程心当下就特别心痛那孩子。
她走过去想安慰孩子几句,孩子的家长却突然冒了出来,伸手拉扯她,并大喝:“你就是东澳城的负责人?你们办的是什么垃圾游乐场!到处杀机暗藏,我孩子要有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告死你们!”
游乐场经理与酒店经理马上过来替程心解围。
“这位妈妈你冷静点,我们一定会尽力解决这个事件的。”
“怎么解决?!我孩子如果盲了,你赔她一只眼睛吗?!”家长怒吼。
“现在还不是未有伤势报告嘛……”游乐场经理说,家长打断他:“还要什么报告?你盲的?看不见流了多少血吗?!”
“你先别激动,我们的医生在替孩子做基本处理……”
家长反而更加激动,大声辱骂在场的工作人员,认为他们所做的全是于事无补,认定了孩子铁定会有问题,说着说着,还红了眼,哭了,整得本来就不敢与她对峙的工作人员更加为难。
“我明白你的心情,”程心走至家长身边,轻声说:“你怕她的人生会因为这次伤害而遭受剧变,你怕她会因为这次伤害而失去将来,我明白的。”
家长泣不成声,眼睛恼愤地瞪着程心,战斗的态度并未有所缓和。
“现在讲什么都不及尽快救治孩子重要,等医院的详细诊断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一起商量解决方案。你放心,我们不会推卸责任。”程心说。
救护车到了,众人护着孩子上车,除了孩子家长、游乐场经理,程心也跟上了救护车。
抵达医院之后,一直等到所有检查报告出结果,确认了孩子的伤势没有伤及眼球,视力不会受损,程心遂交代接下来的跟进工作,又亲自安抚包扎好伤势的孩子以及家长,忙至午后两点多才离开医院。
她叫了司机来接,司机未到,她便在医院大门外的小憩亭等着。
手机响,是公司来电,接听后谈起公事,旁边忽然来了一声“嘀嗒”。
她回头,见霍泉站在身后,肩膀靠着亭柱,指间夹着刚点燃的烟在抽,眼睛笑盈盈地看她。
程心转回头不再看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讲电话,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霍泉也没有表示,就那样站在她身后抽烟,安安静静,半点不打扰她,懂事得很。
直到她挂了线,他将抽了四分一的烟摁灭扔了,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问:“无吃午饭吧?”
程心可疑地看向他。
他笑说:“我跟在白车的后面,从酒店跟到医院,你都不知道。”
程心皱了皱眉,心里不太相信。
“去吃午饭?附近刚好有家新开的泰国菜餐厅,很合你的口味。”他发出邀请。
程心不回应,往另一边移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霍泉没贴上去追,随意地坐在身后的栏杆上,说:“孩子真是个麻烦,是不是?”
他声音不大,程心却能听清楚,只是仍不回应。
霍泉勾起右腿,搭到左膝上,叹着气说:“小时候担心他们会长不大,长大了又担心他们会学坏,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讲的就是当父母的麻烦,麻烦到无朋友,是不是?”
程心面无表情地望着亭外远处,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似的。
自那天深夜他在电话里说要离婚之类的话,她就将他拉黑了,不管以什么理由,公事私事,都不曾再与他说过一个字。
现在也不例外。
“所以啊,如果让我选,”可霍泉仍兴致不减地继续唱着独角戏,“我绝对选择丁克,不生孩子,不当爸爸,绝不自寻烦恼。”
这话的意思,听得程心的眉头微微拧起来。
霍泉观察着她:“你呢?你什么想法?”
程心终于再度看向他,冷冷说:“身为一个爸爸,你讲这些话会不会太伤清清的心?”
霍泉微愣,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他笑了出声:“伤她什么心?她用好吃好住好,什么都最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伤心?”他叹道:“该伤心的是我,无端端多了个缺点,一天到晚被你攻击。”
程心看他的眼神变得嫌弃与憎恶:“既然不喜欢小孩,当初办事就应该戴套。事后却跳出来埋怨,人渣!”
霍泉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无戴?”
换程心一愣。
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而且他这个问题十分猥琐,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
程心收回视线,决定不再理他。
霍泉也不说话了,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打量她,研究她。她在想什么?真的在想他有没有戴套这个问题?看那皱眉抿嘴的小表情,心思可真多。
不多时程心的手机又响,是司机打来的,说前面路段有交通意外封了半边过道,可能要堵一会才能到。
程心看看腕表,考虑要不要打的。
“喂,”那边霍泉朝她低唤了声,“将来我和你不生孩子,只过二人世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