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声音虽然极力装做很平静,但是失去了双眼我的听觉愈加灵敏了,一句平静的问候语中掩藏着许多复杂的情调,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只能肯定一点:这个女人肯定认识我、或者是我认识的。因为她说的是中文,并且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可就是想不到究竟会是谁。
继续沉默。我放弃了开口的权利,因为装哑巴能避免很多麻烦,只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哦!幸好,他果然没办法认出自己,她微微庆幸一下,接着言语也就顺畅许多:“你是中国人?”
我点点头。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她很小心得询问。恢复她的是一脸愤慨,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受到什么伤害,会变成这个样子,从你的伤口看,你的眼睛应该是最近失明的吧。”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怎么问个没完?我又不能说话,否则个早就破口大骂了,当着别人面揭别人伤疤,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不是看在她是中国人的份上,说不定现在情绪极度糟糕的我已经忍不住扑上前捏断她的脖子了!不要怀疑杀手的感官有多灵敏,即便是瞎了双眼,习惯掩藏在夜幕的我们依然能轻松完结身旁的生命。我已经有了些怒意,如果她再出言不逊,我真的要动手了。
“你不要误会!”她敏锐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赶紧解释,“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工作?对,是工作!”
工作?我摇摇头。
我已经失业了。是的,我已经无法再胜任从懂事起就开始从事的工作。杀手和妓女,为什么被列为最古老的两大职业?原因其实差不多,没有人会愿意去做杀手或妓女,都是穷途末路的人,才会选择这两条最灰暗的道路。
“哦?那你怎么办!你连行动都不方便,下船后你要去干什么呢?”她这是在替我担心吗?
继续低头沉默。是啊,船到港了,我该去干什么呢?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眼睛瞎了,别说谋生,连行动都成了问题,我怎么生活下去?先不说回国、回组织,就连下船后我该怎么走出码头都成为难事。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聘请你吗?”迟疑一阵,面前的女人开口。
我没听错吧?聘请一个瞎子?抱歉,我还没学会算命!好象在我的记忆里,双目失明的人一般都是拄着根细竹竿、背着个小方箱,然后坐在年代比较久远的老街屋檐下,等着有心事的过往行人前来算命赚钱糊口。
“是这样的,我从中国移居到法国,我有一个大学同学现在在这边做生意,让我来帮忙,而且她帮我找好了住所,我一个人刚到异国他乡,恐怕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我想你也不是凡人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能帮助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只是想帮助你……”她胡乱扯出几个根本不能成立的理由,也许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唯独最后一句,才是她真正想要表达的。
点头!
我更加确信,这个人一定曾经和我有过接触,既然人家诚心相助,我总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吧?何况我现在的情况确实糟糕透顶,可以说是举步为艰,当务之急,还是暂且先安顿下来吧,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只是这个女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究竟是福还是祸?
因为欧洲是受到异形肆虐最严重的地方,加上病毒灾害,整个欧洲经济体系几乎崩溃,最糟糕的是政府机构完全丧失了控制能力,各个部门形同虚设。试想,在现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任何政府执行事宜都是举步为艰,人人自危的社会还如何去管理、如何去调整秩序?以往烦琐的入境手续之类环节,现在统统取消了,呵!虽然病毒疫苗已经研制成功,并且广泛应用到全世界各个角落,而且异形势力在病毒失去威胁后,也离奇消退了,这片遭到最强烈冲击的土地终于恢复平和。
欧洲地不广、人口也稀少,经过病毒与异形双重残酷洗礼,这里是全世界损失最严重的地方,本来就不多的人口锐减,许多城市变成了荒芜的废墟,萧条,极度的萧条与荒凉。风波渐渐平息后,离开欧洲避难的富人们回到故土,这些高贵的绅士、小姐看到故乡竟已变成这副光景,都忍不住心酸。难以形容现在这片富饶土地的情景,就连双眼看不见的我都能感到现在这里的凄凉情形。
死亡与恐惧几个月来始终挥之不去,欧洲居民终于脱离了水深火热,可惜墓地里的十字架与墓碑的数量短时间内增加了无数,人们没有心情庆祝现在的和平,活着的人莫不是在凭吊亲友,几乎所有的居民,都有他们的亲友离开了人世,悲戚的气氛久久笼罩着这块大地。我不禁想起了资料中二战刚结束时的悲凉景象,似乎与现在也相差无几吧。
“来,我牵着你。”她热情得握着我的手,小心引导着我前进。她的手温暖滑腻,我感到了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直温暖到我的心房,她一手提着她的行李箱,一手牵引着我走进一片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的同学欣林嫁给了一个浪漫温柔的法国人,名字叫特利,是一个葡萄园的主人,热情、豪爽、浪漫,是个韵味十足的法国男子。葡萄园建在乡下,这里有广阔的农场、古朴别致的居所、以及秀丽的风景和弥漫浓香的酒窖。这对夫妇喜欢居住在乡间郊野的自由清新,他们与工人们一起种植、呵护、采摘、收获,乐在其中,其乐融融。恰恰是因为所处在乡下庄园,他们幸运得躲过了这场浩劫。
“前面就是特利的农场了,我们以后就住在农场附近的小镇上,那里是红酒批发销售的地方,我以后就要在那里工作了,听欣林说,她给我们准备的房子很漂亮哦……”一路上我安静得听她诉说,时而微笑着附和着她的话语,并不是虚伪假装,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她告诉我她叫晓欢,姓李,我知道这肯定是她捏造的名字,不过我也仅仅将所有疑问埋在心底,没有什么表示。我想象得出,如果没有遇见她,或许我现在正在阴冷凄凉的街角蜷缩着,或许还会找些破碎东西御寒吧,就像我童年时的遭遇一样。
“好了,我们到了。”马上就要见到多年没有碰面的死党好友,晓欢的心情很愉悦。她原本是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准备到一个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可惜命运的捉弄让她遇到了想要逃避、忘记的那个人,既然这样都躲不过,她似乎有了丝觉悟,转换心态笑着去面对。
晓欢与好友重逢的情景我自然看不见,但是我能够感觉出那份真挚的友情,她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唧唧喳喳又是哭又是笑,彼此庆幸着对方都还健在,因为她们从前的同学、好友中,也有不少命丧这场浩劫般的灾难中。被晾在一边的人不只我一个,还有那位被评价为热情与温柔的浪漫男人。
“何……”欣林注意到了晓欢身后落寞得站在那的我,刚开口马上被晓欢狠狠制住,欣林想起了什么,马上改口,“哦对了,晓……欢!这位英俊的男士是……?”
“他是……”晓欢伏在好友耳边轻声耳语,不过即使我不愿意打探别人,可惜我的听力实在太好,没办法,两人的悄悄话我一句不落听个清楚。晓欢竟然称我是她的未婚夫,可惜在异形风波中惨被异行怪物刺瞎了双眼,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说的有凭有据,连我都几乎要相信我就是她口中的那个未婚夫了。女人诚心撒谎的时候,真的是天衣无缝啊!
“好啊!难怪你总是挑这个不好、那个不良,原来早就有意中人了呀!你呀你,瞒得我好苦啊。”欣林嗔怒着要给晓欢“惩罚”,后者连忙躲闪求饶,两个花儿一样娇艳的女人一时花枝乱颤,可惜我无福欣赏。
“嗨!你好,我是特利,很高兴见到你。”一个热情洋溢的男子走到我面前友善地伸出大手,凭感觉,特利比我高半个头,而且挺强壮。
“……”我有些困难地伸出手去探索,抿起嘴角礼貌得回礼。不能言语、不能明视,还好摸索特利的手不是很难,大致位置还是能找得到的。
这对年轻夫妇不禁为我感到可惜,好好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就这样被灾难给毁了,但是从他有些寞落却不屈的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个意志坚韧的男人,难怪遭受了这样的不幸,她还这么爱护着他。夫妇两是这么想的,他们有些为晓欢可惜,也为我的遭遇感到同情,夫妇两只能祈祷上帝可怜可怜这对苦难的情人吧。
病毒横行、异形肆虐,许许多多的家庭被拆散,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可怜人见的太多了,两人没有因为我的身体缺陷而歧视我,特利甚至在盘算给我找份我能胜利的工作,在这个庄园、这座小镇,特利等于是帝国时代的爵爷,他说了算!
“晓欢,特利先带你们去小镇上安置一下你们的家,我们离得不远,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自从这场灾难以来,我好久没像今天这么开心了!”欣林遥指着几里外肉眼可见的小镇说。
“是呀!担惊受怕了好久,幸好现在平静下来了,都过了……”晓欢别具意义地瞥了我一眼,我似乎感觉有些怪怪的。
“那么我们先走吧。甜心,我马上就回来~!”特利情意绵绵得当着我们面浅吻一下欣林,在同窗好友面前,欣林还是不习惯这大胆的示爱方式,两个女人都有些脸红耳炽,这特利也真行,很淫荡得挑起欣林的下巴:“宝贝儿,你脸红的模样可真迷人……”趁老婆没发怒,这家伙赶紧一溜烟跑去开车。晓欢的行李还都在那辆特利派人接我们的车上,特利亲自驾驶送我们去住所。
晓欢小心地搀扶我上车:“好啦,我们去新家喽!”
而这时,细心的欣林小姐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节。晓欢的行为举止都正常不过,只是我的动作、态度,是不是太客人与拘泥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共患难、生死不离的情侣,荒唐一点说:这两个人女的就像客气的营业员,而男的就如同礼貌客气、彬彬有礼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