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来到火灾现场后,校长和主任都散开了,那个穿着黄绿色军装,戴着黄绿色大檐帽的消防官兵正在她的房屋前观察着什么,她走了过去。
“你就是文小杨?”
“嗯,对。”
“我现在要问几个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回答,你的回答我会录下来作为现场调查的证词,你的每一句话都将会产生法律效力,请你做好准备!”
在文小杨的生命中从未幻想过要面对警察交代案发过程的所作所为,这种情形使她无比慌乱和紧张,面对高大的警察,她显得瘦小单薄像个可怜虫一样畏畏缩缩,她的心理有一股洪流翻腾着涌向大脑神经的末梢,有些歪歪扭扭的汉字正在想办法组成一句通顺的句子,艰难地挣扎着捅破头皮跑到文小杨的嘴巴里,随时等待应对警察的提问。文小杨努力控制着这些反应灵敏的神经送来的语句,而有一句是应该牢记和确定的,那就是‘祸是我闯的,我必须承担所有罪责,如实回答!’
“准备好了。”
“你是否用电热毯来取暖”
“嗯,是的”
“你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个人,不,是三个人。”
“哪三个人?”
“我,我婆婆和我女儿?”
“你女儿多大,五个月。”
“那你平常什么时候用电热毯取暖?”
“只要是周内一直都用。”
“你还有什么用电器?”
“一个电脑,一个水电暖,一个电饭锅,一个电水壶…”
“还有什么,还有一个煤气罐,这个房间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谁?”
“是我!”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她犹豫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关键而且很重要的法律证词,所有犯罪后果都是由直接实施犯罪的人承担,即使一场犯罪行为是有多个实施人共同行为才构成,也会有主犯和帮凶之分,当然主犯要承担主要的责任,这些基本的简单的法律常识她在一些影视剧中早就有所认知,现在她很清楚事故鉴定要定性,要落实责任人了,而这个房间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就是最直接的责任人,哪怕同时出门,只要有一先一后的顺序,那个最后出门关门锁门的人就是最直接的责任人,因为最后出门的人也就是默认要主动承担起检查宿舍安全隐患,做好断水断电,关闭门窗这些善后事情,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也就主动承担起了对这个房屋及由这个房屋所联系着的周围其他事物的安全责任,法律也会对这些行为赋予相应的法律责任。而她的回答将会确定这场事故最直接的责任人。但是她的确是最后一个走出这间屋子的人,虽然在出门前她做了很多事情,整理了凌乱的床铺,收拾了很多娃娃吃穿换洗的婴儿用品,什么尿布,奶瓶,奶粉,内衣,外套,裹被,坐垫,口水巾,帽子等等,桌子擦干净摆放整齐,地也扫了一遍,布衣柜整理妥当,带好学生的考卷,还有阅卷的笔,穿戴整齐,拉上窗帘,最后才出来锁好门窗;但这些所有的事都没有断电这件事更为重要,然而她只携带了孩子最近两天的吃穿用品,自己的工作任务,全然没有考虑到房子的安全问题,没有考虑万一遗忘检查电路开关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就这样焦头烂额的用一双勤劳的手做她认为最重要的零碎琐事。虽然她惧怕自己承认和坦白后所负的法律责任,但此时此刻她不想逃避,也不想撒谎,尽管有些诚实是老实人太笨的无可奈何的品质,尽管有些诚实并不值得人称赞和仿效,尽管聪明人会在瞬间就想到一旦诚实会承受怎样的煎熬而放弃承认,也许他们还会想到就是不承认火是从自己的房子里烧起来了的,所有人也拿他没有办法,房子已经面目全非,谁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引起的呢?即使自己知道是电热毯没关引起,但狡辩也可以让人们误以为是别的什么引起,也有可能是别人生的炉子的火意味引起呢?这个事只要不承认就会是一个谜,谁会知道真正的真相呢?那他们又会说什么呢?只要能让自己摆脱罪责,不陷于法律和道义的责罚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从领导管理的角度来看,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经济清白和政绩声誉自然会放过这个没有安全意识的惹祸头,而且事故的损失也会得到相应的赔偿,事情最终会不了了之,利弊权衡之下何必要背负一生也洗脱不掉的骂名而深陷泥潭呢?谁也不会说什么的,即使领导也不会追查,因为领导本身害怕曝光自己而惹来更大的经济问题,不承认或者撒谎也可以是一种对领导和自己都比较有利的妥善处理问题的手段,因此聪明人想到这么多的后果之后就会果断答非所问或者否定了。然而一切聪明的活着的理由都没有主动承担处罚以减轻负罪感来的更强烈了;她很确定事实面前不想狡辩,也不想逃脱处罚。
“那你有没有关掉这些家电的开关?”
“其他所有的开关都关了,就只有电热毯的没关!”
“你确定?”
“我确定!”
说完这些大实话之后,她以清楚地明白自己将被定性为什么,警察,学校领导,老师,学生都会知道她酿成了一场灾祸,从此她就会异于常人,可是事已至此,她决定无论今后她将怎样活着,但在这么大的火灾面前必须要有个人来承担,而她真实的责任人理应承担这一切罪责。消防官兵录完口供之后,就开始前后左右拍起了照片,尤其是对文杨的房子,从各个角落都要取得现场证据。她呆呆地站在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房子面前,鼓起勇气凝视还在冒烟的没有完全烧毁的铁皮,门窗,门口的铁桶里的水好像被加热了正往外散发着热气,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师走到门口说,这个铁桶还好着呢,拿走还能装炉子里的灰呢!”手里衬了几张白纸不顾浓烟和灼烧就把那铁桶带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等待那个胖胖的消防官兵拍照片。
过了一会儿消防官兵从房子后面走过来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她退到板房对面的旧平房教室的台子上坐了下来,眼前的一片萧条狼藉使她犹如在战场厮杀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士兵,在烽火狼烟的血腥中胜败已无关紧要了,剩下最后一口力气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围观的人散开了些,冷飕飕的寒风真是搜肠刮肚,不想把大地的余温全部吸走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受不了冷风的老师回去了,而站在道德的裁判席的教师是不会走的,在她蜷缩的教室台前的不远处,她听见有个老师说;“这娃娃,刚上班就闯下这样的大祸,不要想着还有工作了!”站在旁边的另一个老师说:“别说了,还在那儿坐着呢。”
“唉,我该怎么办?我该在这寒风中冻死,我该为这众人的损失和学校的名誉陪葬!”就在她准备在那儿坐上一整天,以此来接受上天责罚的时候,丁校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