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然啊刘德然!”
董卓坐在床榻上,咬牙切齿的一个劲儿的嘀咕着。
“好你个刘德然啊,枉汝当年与老夫共同制定新政,咱们彼此相互扶持,你如今可是倒好,直接断了老夫的后路,你和袁绍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还好意思被称为天下楷模,简直好笑!”
就在董卓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时候,董旻快步的冲进了他的房间之内。
“兄长!刘俭从长安派人来了!”
一听刘俭派人来见自己,董卓当即恼羞成怒地道:“那还留着他作甚?拉下去斩首祭旗!”
董旻却是对着董卓拱手道:“兄长,这个人杀不得呀,这个人虽然是刘俭派来的人,但是却是以朝廷使者的身份来的!”
“兄长若是杀了他,只怕朝廷那边解释不过去。”
董卓哼了哼,说道:“如今朝廷哪里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
“咱们就是不杀了朝廷的使者,朝廷要给咱们定罪也是极其容易的。”
“现在刘德然只要一句话,就是让咱们董氏灭族,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董旻说道:“兄长,伱可知道刘德然这次所派来的这个使者乃是何人吗?”
“什么人?”
“是扶风郡法氏家族中的法正。”
一听到法正这个名字,董卓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随后,他阴沉的表情又变成了落寞。
当下,就听董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想当初老夫为了招募扶风法家,费了多少心血,派去多少使者,几番示好,可到头来人家依旧是看都不看老夫一眼。”
“可如今,那刘德然到了关中,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法氏家族的支持。”
“唉……”
“由此可见,刘德然的势力已经在大汉朝根深蒂固,甚得人心!他的功业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比肩超越的了。”
“就算是老夫与之相比,也是相差甚多。”
“虽然扶风法氏只是一个家族,可他们如此迅速的投靠了刘俭,那就代表刘俭在关中的势力已成,不是任何人能够动摇的了。”
董卓的这番话说的董敏一愣一愣的。
“兄长,刘德然只是派了扶风法家一个人来,就能够让您看出来这么多事情吗?”
董卓道:“刘德然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后面必然都有其深意。”
“扶风法家虽然只是关中境内的一个高门家族,但是刘俭能够用其前来作为说服老夫的使者,这就证明,他已经完全有能力得到关中的人心、控制朝廷的局势,而这种力度也是老夫昔日不曾拥有的。”
董旻听的似懂非懂。
反正对于这么高深的事儿,他原先一直也不曾过多掺和,都是由他二兄董卓一个人来决定的。
于是就见董旻试探性的询问:“兄长,眼下咱们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还杀还是不杀?”
董卓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已经是这样了,还杀那法正做什么?不过是徒增人笑柄而已。”
“让他进来吧,老夫要见见他,看看刘俭派了这个人来见老夫,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
“唯!”
……
董旻见董卓改了口风,也不多言,当即遵从董卓之令,带着法正来到了他的面前。
董卓看向法正,发现他果然是以天子使者的装扮来见自己的。
董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显得非常的高傲。
他缓缓的开口问道:“尔乃何人?”
法正很是郑重地对董卓施礼:“扶风法正,拜见董公。”
董卓的嘴角露出了几分轻蔑:“吾乃大汉相国,汝何呼我为董公?”
法正言道:“董公昔日确实是大汉相国,但是如今天子登基,三公制废,今天子确立丞相制度,并已委任,所以,董公的官职应由朝廷重新拟定。”
“末吏今番代表天子来见董公,为的也是这件事。”
“董公与国家有功,如今朝廷重立,董公是为忠臣,然这相国之称,却是万万不能再称呼的了。”
“新天子?”
董卓的眼睛突然圆睁,当中暴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尔等擅行废立之事,擅立陈留王为帝,此举实与谋反无异。”
“不然。”法正年纪轻轻,但涵养确实是很好。
“董公此言差矣,当今天子,乃是由天下诸侯王、汉室宗亲以及朝中诸位重臣共同商议而定。可以说是全天下有资格参与此事的重臣,都已经参与到这件事儿的议定之中了。”
“特别是那百余位诸侯王与刘氏名士,皆一致认同废除天子,拥立新君之事,如何能说是擅行废立?难道全天下的刘氏宗亲,都属叛逆?难道这些人代表不了民心,代表不了刘氏江山吗?”
董卓的口才相比于法正,自然是比不了的。
不过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法正驳倒,强硬着说道:
“尔等将天子废成弘农王,可知晓,他乃是先帝所立的皇帝!其登基是乃遵守了祖宗遗训的,你们擅行废立,岂非忤逆了先帝之意?”
法正道:“董公,既然提到了先帝,那法某还真就想跟董公就此事好好的说一下,先帝当年登基,也不过是小宗入大宗而已,并非是光武皇帝的嫡出子孙。”
“若是董公觉得今日之弘农王被废新天子登基有违祖制,那当年先帝登基之时,也是有众臣公议的,难道先帝登基也是不符合祖制吗?”
这话一出来,董卓顿时气急。
“你!”
法正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当今陛下虽非先帝嫡长,却也是先帝之子,长安诸贤为了抚慰先帝的在天之灵,故而并未从其他的刘氏宗亲中做任何选择,依旧是以先帝一脉的子嗣继承皇位,这难道不是对先帝的最大的尊重吗?”
“况且,弘农王在位之时,一手废除了新政,还滥发小钱之政,使得关中与司州、中原诸地战乱频频,百姓无法生存,其祸乱不亚于当年的黄巾之事。”
“这样的帝王,我们还拥立他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坐视他将大汉江山毁于一旦吗?”
“董公身为朝廷重臣,更是当年先帝一手提拔,后又促成新政,自然明白这当中的风险有多大,望董公能够以大局为重!”
说罢,法正遥遥一拜。
董卓让法正一番言辞说的直迷糊,他心中暗道:这法正真不是一般人啊,别看他年轻,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愣是把自己噎的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方见董卓缓缓的开口说道:
“尔等在长安城中,鼎定乾坤。以雷霆之势定下大局,如今又来以言辞说我,老夫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可说的?”“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法正说道:“董公此言差矣,公手中掌握着大军,如今陈兵于凉州,对于朝廷来说,乃是镇守于外的大将!朝廷有此大事,岂能不得董公支持?”
董卓冷笑着说道:“说到底,还是忌惮老夫手中的凉州大军,哼哼,怎么?难道刘俭还想让老夫主动将兵权交出去不成?”
法正摇了摇头:“末吏领丞相之命,来此之前,就曾得到丞相的告诫,说董公领兵一生,为大汉朝建立了赫赫功业,如今已是年过六旬!若是在这个时候夺去了董公的兵权,无异于要了董公的性命,使我大汉朝失去一员大将,此非大汉之福,更非丞相之愿。”
董卓眯起了眼睛,说道:“若是不想卸老夫的兵权,那老夫倒是想问问,刘德然为何要断了老夫的军粮?”
法正道:“董公,您这就有些误会丞相了!”
“丞相何时断过您的军粮?您的军队如今每天不都有用度吗?”
董卓恼羞成怒。
“刘德然从长安供应给老夫的军粮,只够我凉州军队短时用度,老夫的军队在此处是为了打仗的!随时都可能向西进远征,一旦过于纵深,岂能没有存粮?这种供应之法,如何打仗?!”
“让老夫怎么打赢胜仗?”
法正叹息着说道:“董公啊,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朝廷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乃是整顿内政之时,根本就不是对外用兵打仗的时机,当下之即,是先整顿内务,使朝中的局势稳定,然后再寻机西进,完成先前没有完成的事情,这才是朝廷眼下最应该做的事。”
“董公若是要强行进兵,只会徒增整个大汉朝的压力。”
“咳、咳、咳!”董卓听了这话,立刻低头使劲的咳嗽了几声。
“刘德然这竖子,这是欲让你来此气死老夫的吗?”
法正言道:“董公此言差矣,我乃是奉朝廷之命来此,所有之事皆是为了公干,并无任何私怨。”
“况且,今日我来与董公相见,主要也并不是为了说兵权之事,而是想与董公商议,大汉朝今后到底应该如何发展。”
董卓说道:“刘德然如今已经执掌了整个天下,大汉朝怎么发展,他还需要过问老夫吗?直接自己去做就是了。”
法正道:“董公此言着实是对丞相有所误解,董公,难道您觉得丞相是真的怕您不成吗?您麾下虽有近十万大军,但面对的是整个凉州叛军,丞相只要彻底掐断董公的粮道,您的大军人数越多,就会崩溃的越快。”
“到时候董公也就算有雄才大略,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董卓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几分阴霾之情。
其实这事他心中非常清楚,在刘俭的角度上,他一定会彻底的给西凉军断粮,但是董卓就没想明白,为什么刘俭不这样做呢?
眼见董卓脸上露出了疑惑,法正知道时机已到,随即开始跟董卓打起了感情牌。
“董公不必犹豫,丞相为人重情重义,法某在来之前曾经与丞相就董公之事商议过。”
“丞相曾言明,董公虽然势力强大,声望冠绝西州,却也是朝廷的一员猛将,于公于私,丞相都不愿意与董公为敌。”
“而且当年董公与丞相亦有提携之恩。”
“董公执掌朝堂之后,丞相与董公一同对天下施展新政,董公这些年在朝廷所做的事情,丞相还是非常认可的。”
“我今番来时,丞相曾有一言,让我转达于董公。”
董卓毕竟上了年纪,心不如原先那么狠了。
他听了法正的话,恍然想起了原先的事情。
想当年自己深恨的这个刘德然,也曾是他的金燕啊。
说实话,刘俭也是改变了他董卓人生的人啊。
董卓能够走到今天,刘俭确实帮了他不少的忙,而且两个人之间虽然产生过摩擦,但毕竟在大方向上还是一致的。
这些事情,董卓不是想不到,他只是因为愤怒而不愿意去想。
但是当法正的话真的触动到他内心深处的某个点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些事情了。
董卓缓缓的看向了法正,道:“刘德然有什么话想要转告给老夫的?”
“丞相说了,宁董公负刘俭,俭绝不负董公。”
虽然这话是场面话,而且以忽悠的成分居多,但是董卓听在心里还是非常有感触的。
毕竟,就算这话是忽悠,那也说明刘俭也愿意忽悠他。
看看那些关东的士族和望族,他们大多都不想忽悠董卓,甚至可以说都不屑于忽悠董卓。
“虽然这话不尽真实,但是刘德然能有这番话,也算说明他对老夫用心了。”
法正道:“丞相这话绝非蓄意讨好,董公这些年在朝廷所做的事情,丞相都知道也一直都记得,只是董公的年纪也大了,这朝廷诸事错综复杂,董公恐无法继续做下去了,只能有丞相接手。”
“丞相接手董公所中诸事,其实也是符合常理。”
“毕竟当今天下能够将董公当年所实施的新政继续实施下去的人也只有丞相了。”
“而且董公想没想过,实质新政可能不是一代两代的事情,董公只是在凉州大病了一场,弘农王在位之时,就受到了王允和杨彪等人的威胁,废除了新政。而新政一旦被废,那就说明董公的执政方略是有问题的,后继之人就可能会将新政定为罪责,然后借此对董氏家族进行清算。”
“董公,您已经年过六旬,但是您的家族尚有子侄孙辈,我想请问董公,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有可能保护得了您的家族吗?”
“董氏家族的未来当何去何从?董公可想过这些吗?”
董卓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很不好看。
法正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新政既然是由董公提了出的,那就绝不能付诸东流,因为新政一旦夭折,你董氏必灭!中原各大家族所行事的狠辣手段,想必你也是多少有些知道的。”
“万万不可大意啊。”
这话一说出来,董卓顿时沉默了。
他也是在朝堂上混迹了许久的人,自然知道法正所言的严重性。
法正今日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当然,他也知道,这话应该不是法正所言。
而是刘俭说的。
不错,新政打从他董卓提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和他董氏一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新政若死,他董氏一族也必然会被废除新政之人连根拔起。
所以,新政绝不可灭。
新政不灭,则董氏可活!
唉,知他董卓者,还是非刘德然莫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