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明停下脚步,他站在一个簪娘的摊子前,拿着一个发冠仔仔细细看。
孟如归后面伸出三个脑袋好奇的看着这位师伯为什么跟平时不大一样。
孟如归怕赵清明酒后失言,他为了顾及赵清明的颜面,转过头去对着那三个道:“你们自己玩去,记得晚上宵禁之前回弟子舍,不许夜不归宿。”
“是。”高嶂带着后面两个向顾玄参,孟如归行礼:“弟子一点看管好他们两个,还请师伯师尊放心。”
顾玄参羡慕道:“你这个大弟子真让人放心,这要是我也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啧啧啧。”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要离开孟如归,施清反而有些不舍得,他走了三步回了两次头,最后还是罗晚烟生拉硬拽将他拖走的。
罗晚烟贴在施清耳朵旁边对着他嘀咕:“走,我知道有一家卖孔明灯的,咱们买几个回去偷偷放。”
“哎呀,你别再看师尊了,走了,走了。”
顾玄参和孟如归见三个小辈离开,一前一后到了赵清明身边,将赵清明拦住。
赵清明是真的喝多了,隔着半米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浓重的酒味。平日里总是睁的圆圆的杏眼现在眯成一条缝,他歪头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想了半天才隐隐约约记起这两个人是谁来。
他拿着手中那个发冠,也没有给人家姑娘钱,拿着就要往顾玄参脑袋上套:“给你,你带,你带上好看。”
顾玄参从他手里夺过那个发冠还给摊主,他与孟如归无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是的,赵清明喝多了旧毛病就会发作,一发作就是一个晚上。
赵清明见顾玄参嫌弃他,又跑过去捏孟如归的脸,他将孟如归脸挤成一个包子,又拉又拽:“孟如归,你怎么不爱笑啊,丑死了,真的是丑死了。”
孟如归:“……”
算了,谁会和个醉鬼计较呢。
“抱!”赵清明调戏完孟如归,又冲着顾玄参张开双臂:“抱!”
顾玄参哼了一声:“你太大一只了,我抱不动。”
赵清明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己和顾玄参互相比划了比划,板着一张脸道:“你比我矮好多啊。”
顾玄参心道:虽说我们两个积怨已久,你也不必如此吧。
赵清明略微嫌弃道:“那你就背着我吧,把我背回去。”
顾玄参驮着一个赵清明,好像一只瘦小的骆驼上背着一个大麻袋。他慢慢走着,赵清明跟作死一样,将自己嘴巴放到顾玄参耳边吹着风。
“玄参……”
“玄参,我想要你,特别想特别想。”
“我想跟你……”
顾玄参一个激灵将赵清明扔下背,孟如归猛地上去接住顾玄参,他问道:“他刚刚说什么了?你有这么大反应?”
顾玄参重新将赵清明往身上揽了揽“他说他想吃我藏在柜子里面的人参。”
孟如归看着在自己前面的那两个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
从镇上回到西黄之山这一段路本来不长,但是因为拖着一个赵清明的原因,等他们三个人回到西黄之山时,山中的巡夜机甲已经开始提着灯笼巡夜。
巡夜机甲听到周围有响动,刚想要提着灯笼围上来,见到那三人腰间挂着的牌子,又慢慢走远。
赵清明要完了大人参,又开始要子午钟。
顾玄参万般无奈之下,将怀里那个子午钟拿出来。赵清明看了一眼便将它摔到地上,摔得零件四溅,七零八落。
赵清明一口咬上顾玄参的耳朵,继而委屈巴巴看着孟如归:“我想要真的,这么大,这么大的那种。”
顾玄参将赵清明放到地上,他捂着一个耳朵,恨不得破口大骂:“我上哪里去给你找子午钟,那玩意早就没有了,你拿个假的玩玩就行了。”
“这一个小钟好歹五两银子呢,你说摔就摔了。”
赵清明被训斥,他不找子午钟了,他指着天上将圆未圆的月亮:“月明……”
孟如归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无比惨白,他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衣领。
赵清明还在指:“月明,皎皎月明……”
而后追着一轮明月脚下生风,丝毫没有喝醉时的踉跄。
顾玄参提起衣服狼狈赶上,边跑边对着孟如归道:“他这一闹又要半宿,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他。”
孟如归点点头。
顾玄参回头看着孟如归消失在视线中,他两步并做三步赶上赵清明,提着赵清明领子将他按倒在石壁上:“你要子午钟到底是想做什么?”
“回,回去啊。”赵清明迷迷糊糊。
顾玄参怒道:“回回回,回哪里去,你说你想回哪里去。”
赵清明抬头看着那轮明月,喃喃道“回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去。”
……
施清被罗晚烟拽到后山一个广阔的平台处,平台处一湾碧水,碧水之上有一个柳木做的大水车。
罗晚烟兴致勃勃道:“在这里放吧,这个点他们都睡了,咱们在这里放就没事。”
她递给施清一只笔道:“把你的愿望写在灯上,放到天上去就会被腐神娘娘看到,腐神娘娘看到了便会帮你实现。”
腐神娘娘,施清嘴角抽了抽,这又是什么鬼?
施清拿着笔,思绪一下子涌上来竟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了。
他提着笔想了想写到:原我施清一生平安顺遂,能与孟如归和睦相处直到结局,望苏寒韵不芳年身陨……
这一写,竟然有些停不下来笔,写了满满的一面。
罗晚烟偷偷过去看,施清将孔明灯一把捂住,罗晚烟道:“你也太贪心,写这么多。”
贪心吗?
其实刚刚他想些一件更为贪心的事情,只是那件事情太过遥远,他实在是无法劝说自己写在纸上。
施清见高嶂站在那里,便将其中一个递给高嶂:“师兄,你也写一个吧,咱们一会一起放。”
高嶂扭过头去:“不写,师祖明确说过不准在冬季干燥时放孔明灯,你们两个就是不听。而且现在都已经到了宵禁时间……”
罗晚烟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你再念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喏,给你,你写不写?”
高嶂拿过来道:“写就写。”
高嶂写得时候整个人都在遮遮掩掩,施清打起精神来打趣道:“师兄,你这么不让人看,是不是写得是想跟师姐一直在一起啊。”
“才……才……才没有呢。”
施清道:“你看看,你紧张的都结巴了。”
罗晚烟先将自己的灯放了上去,又帮着施清把灯放上去,期间她还偷瞄了两眼,奈何施清的字太丑,她实在是没有看懂。
见那两个人还在吵闹,她凑过去道:“做什么?做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啊。”
三个人挣挣抢抢打闹成一团,后面传来一个略微有些陌生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江南城。
果真是念叨什么来什么。
清晨,雾气正浓,三个人跪坐在望峰阁二楼书库里面,一个挨着一个打盹。
高嶂还好些,他就算是睡着姿势也算得上是端正,罗晚烟跟施清基本上就是瘫倒在一起,两个人宛如两摊烂泥靠在一起。
外面传来脚步声,高嶂急忙将那两个人推醒,三个人乖乖坐回到自己桌子前,这阁里二楼除了堆积如山的书本,还有二十张小桌,想来就是为了处罚不懂事的弟子做的。
施清看着楼梯处,先上来的是柒十里,后上来的是孟如归。
柒十里到了楼梯口处就没有再进去,他看着里面那三个人,略微带了一点调笑的意味:“托你们三个的福,你们师父也被罚了,你们四个就好好在这里抄西黄守则,抄到背过为止。”
孟如归坐到施清身边,不发一言,开始备纸砚墨。
孟如归今天没出去接任务,因此并未束发,一头长发松松垂在脑后,只在发尾打了个结。右手拿笔时露出一截手腕,他往旁边瞥了一眼,见施清盯着他的手腕,便开口道:“你看什么?”
施清低头:“没什么。”
高嶂听了孟如归因为自己这事也要挨罚,当时羞愧难当,起身对着柒十里道:“师叔祖,昨天是我们三个人胡闹,与师尊并没有任何关系,要罚也不应该罚师尊啊。”
罗晚烟附和道:“就是就是。”
孟如归在自己面前铺上一张白纸:“不必多言,弟子犯错,本就是做师父的管教不好,这次受罚,一是为了罚你们无视规矩,二是罚我管教不严。不必多言,坐下抄书。”
“不许再吵嚷。”
柒十里摇摇头,临走时特意往施清那边多看了两眼,方才离开。
西黄守则虽是不多,但是繁杂且乱,不知道是由谁整理的,乱七八糟,实在是没法看。
前一段还是西黄之山建派氏,后一段便是起居坐卧休息时间,再往回便是西黄明令禁止的东西。
施清耐着性子抄完第一遍,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作者署名,上面是龙飞凤舞恨不得突破天际的三个大字——柒十里。
怪不得这么乱,这头狐狸能编出来让人看懂,就算得上是很厉害了。
施清正在内心吐槽,旁边孟如归道:“你握笔姿势略微有些不对。”
何止是不对?自己跟他们三个比起来,握笔姿势差得远了。
只是自己用惯了中性笔,这拿着毛笔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孟如归指点了三两下,见施清仍旧是不开窍,索性走到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