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去了,目前尚未回来禀报。”
涂斐施礼道,
“另外末将已经调集了兵马严阵以待,倘若这个部族的野人有所异动,立刻便能做出反应。”
“你做的很好,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随时来报。”
杨仆点了点头。
只是两百余名矮小野人,其中还包括了老弱妇孺,涂斐麾下的兵马已经足以令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杨仆还是立刻叫来了随行的裨将,命自己带来的兵马也加紧巡视。
谨防有野人混入营地,对刘据的安危造成影响。
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亲兵镇守在了刘据的营帐附近以防万一。
时下为了避免得知刘据出海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他自然也并未将刘据的身份公开,而是重新给刘据和郭振安排了一个亲兵的身份,还在自己的营帐旁边搭设了一个单独的营帐,以便刘据歇息和提供保护。
不久之后。
刘据起床就收到了郭振的禀报,得知了杨仆亲自在他帐外镇守的情况。
“出事了么?”
刘据不相信这些倭人部族竟如此胆大,就那么点人,那么落后的装备就敢在如今傲视世界的汉军面前造次。
不过还是走出营帐找到杨仆询问情况:
“杨将军,如此慎重所为何事?”
“只是涂斐在凌晨时分发现几个野人鬼鬼祟祟的出了部族,前往了北边的山谷,已经有人暗中跟去查看情况了。”
杨仆看起来倒也并不紧张,只是躬身道,
“殿下不必在意,这些野人与我大汉一亭相比都差了许多,掀不起什么风浪,末将虽然不才,但剿灭他们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
正说着话的时候。
涂斐又快步自营地之外走了进来,来到杨仆身前施以军礼,正色报道:
“将军,跟踪野人的斥候回来了,看来是虚惊一场,那几个野人进入山中其实只是同族相残,与我们无关。”
“同族相残?”
杨仆闻言面露疑色。
“正是。”
涂斐继续说道,
“斥候跟着这几个野人一路去了北边山谷中的一片空地,只见他们将一路背去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女野人就地放下,就从附近搬来石头开始围着那个女野人垒积起来,最后将女野人完全垒在其中,形成了一个头盔形状的石包,又跪下磕了几个头就回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将活人用石头垒起来就走了?”
杨仆心中更加不解。
“末将也不知道,不过据斥候回报,那片空地上足有上百个这样的石包,至少稍微走近便能嗅到成年腐尸的味道……因此末将猜测,这可能是这个部族的特殊习俗。”
涂斐摸了摸下巴,沉吟着道,
“将军,公孙卿和那些方士巫师不是可以与这些野人交流么,将军不妨命公孙卿去向野人打听一番,或许便可……”
“不必去问了。”
刘据适时打断了涂斐,接着他的话对杨仆说道,
“杨将军,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弃老习俗,等家中老人到了一定年纪,没有了劳动和狩猎能力之后,他们便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年迈的父母抛弃或是处死,避免父母消耗他们本就不多的吃食,这应该也是他们的传统。”
“这!”
杨仆和涂斐闻言都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就连拳头都在不知不觉中攥了起来,
“这也能称之为人?!”
非但是他们,一旁的郭振和附近的几名亲兵亦是神色微变,眼中浮现出了些许鄙夷与憎恶。
毕竟大汉自立朝以来便是以孝治天下,就算在刘彻独尊儒术之前,《孝经》也早已深入人心,成为了评判一个人最基本的品德。
否则在这之前,历任太后根本就不可能拥有那么大的权力,就连刘彻都不得不受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的钳制,直到她们离世之后才得以施展抱负,而一个不孝之人,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乡野村间都断然难以立足。
因此汉人根本就无法理解这种所谓的弃老习俗,光是听说便已头皮发麻。
时至此刻,郭振终于完全理解了刘据。
岂止是公孙卿能够感受到刘据对这些矮小野人的偏见,实际上身为刘据最亲近的从官,郭振的感受只会更深。
只是多次跟随刘据出行,他已经习惯了刘据的行事风格,反正无论刘据做了什么无法为旁人理解的决定,到头来都会证明刘据的决定是对的,而且不论陷入了怎样的困境,刘据都一定可以力挽狂澜,最终转危为安。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已经学会了不问不说,一切听从刘据的决定行事便是。
就像这次。
刘据任用公孙卿和那干谣棍,他虽觉得不好,但不曾置喙,只是一路“护送”着公孙卿前去齐地招揽这些人。
刘据决定乔装出海,他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提意见,只是跟着一同乔装护在左右。
刘据对这些矮小野人疑似抱有偏见……那就抱有偏见呗,反正非我族类,我堂堂大汉太子对瞧不上他们又有何问题?
不过得知这些矮小野人的弃老习俗之后。
尤其是想到他们竟用石头将老去的父母垒起来,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甚至连动都不能动,用这种堪比酷刑的方式将老人活活困死的行为之后。
郭振只觉得胸闷气短。
刘据只对他们抱有偏见怎么够,他们根本不配为人,刘据就应该将这些泯灭人伦的矮小野人全部屠了!
“殿下,这些矮小野人不知廉耻罪大恶极,末将羞于与其共戴苍天,愿领兵将其全部斩杀以正人伦,请殿下下令吧!”
杨仆更是在愤慨之下全然忘了在涂斐面前隐瞒刘据身份的事,直接施以军礼向刘据请命。
“殿下?”
涂斐和附近的几名亲兵皆是一惊。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只冲他们听到这个称呼,就不得不登上刘据这艘破船了……就算刘据不管,杨仆这些人也一定会将他们强拉上来。
然而刘据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笑道:
“杨将军,你看你又急。”
“你只管率军杀敌,我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首先你得明白,杀这点人改变不了什么,东南方向的大岛上还有更多这样的野人,他们若四处迁移,躲进山野之间,要将他们斩草除根必定大费周章,损耗的汉家儿郎与粮草更是难以估量,于我大汉而言无论如何都是折本的买卖。”
“你说,咱们大汉能做这种折本的买卖么?”
杨仆愣了一下,不由追问:
“那自然不能,不知依殿下所见,又当如何处置这些野人?”
“又急了不是,公孙卿和那些方士巫师正是带着五星太子的‘大爱’来感化他们的,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刘据咧嘴笑了起来。
众人闻言越发听不懂了,什么叫做“五星太子”,太子还分几星的么?
……
一月后,未央宫。
看过苏文刚刚送进来的羽檄,刘彻脸色已经变得阴郁起来,紧促眉头陷入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
苏文心中忐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毕竟这又是刘据的奏疏。
良久之后。
刘彻忽然开口问道:
“苏文,以你对常融的了解,伱觉得他是会主动请命出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