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洛少瑾的看法, 小九的性格就不适合练圣火神功,走火入魔是迟早的事。如今性命无忧已是万幸,再奢求不影响今后练武, 不一定是福是祸。
可是三师兄既然视小九为子侄, 亲自来求她, 她有能力帮, 只能尽力而为。
她一路换马不换人, 日夜疾奔,终于赶回圣火教,顾不上休息, 帮小九打通了经脉。
他经脉被打通以后难掩喜色,转头对洛少瑾说:“师父, 我圣火神功到第四重了!”
洛少瑾的几个徒弟中, 小九进度最快, 经此一劫因祸得福冲到了圣火神功第四重,其他人大多还在第二重晃悠。
洛少瑾眉目肃然的看着他, “你这次若不是救治及时,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丢掉性命。小九,你太急躁了。最近这一年你最好不要再练内力,读书静心。”
小九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 “是, 师父。”
小孩子长得快, 一年多没见, 他已经长得比洛少瑾还高一点,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也许是身高长得太快了, 身体单薄瘦弱,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可怜。
洛少瑾安抚他,“小九,人要变得强大,学武并不是唯一的途径。而人过得幸不幸福,也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强大与否并不是决定因素。你别逼自己太狠。”
小九跪坐在洛少瑾面前,低声说:“有的人生来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不努力强大,又该怎么办呢?”
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可是他努力的方向,实在是不太适合他。可这也是多方面作用的结果。他们这些大人之间人情牵扯,让这孩子懵懂无知的走上了这条路。
洛少瑾叹了口气,“三师兄日夜兼程跑去百花谷求我回来救你,他与你虽不是父子,但他对你是真的掏心掏肺。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红铃他们几个既没娘又没爹,你看看他们,你比他们幸运太多。”
“你若还想继续练圣火神功,就该放宽心胸。否则,这条路不适合你,你不如及早换个功法。”
洛少瑾是以多活几年经验的过来人给出建议,然而被师父几乎直白的点出自己心胸狭窄不知感恩,对于小九这样的少年还是很大的打击。小九的手指抠着蒲团,倔强的沉默。
洛少瑾又叹了口气,劝他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不身在其中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是天生上进呢?努力不该是错。
洛少瑾其实想抱抱他,可是徒弟年纪不小,男女有别,她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抚,“你是我的徒弟,你是圣火教的弟子。你有师父,有师兄弟,你还有家了。你不再是无依无靠。你可以放轻松一点。”
小九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脆弱,“师父,你是我的依靠吗?”
洛少瑾想了想,有保留的承诺,“你遇到事可以来找我。”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最近这几年真是觉得世事难料,话不能说的太满。
小九心思敏感,洛少瑾这话骗沈红铃估计还行,说给他听,他自然听出了她态度的保留。
他抿了抿唇,说:“弟子知道了。”
洛少瑾看着他离去,有点疲惫的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去找二师兄聊圣火教将来的安排。
二师兄这两年闲多了,还开了片菜圃。洛少瑾坐田埂上看二师兄浇了一刻钟的地,有点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家教主?”
二师兄失笑,“有什么事是不能一边种地一边聊的?”
他在田边的水桶里洗了洗手,坐到洛少瑾身边,“洗耳恭听。”
“我可能不会一直做教主,我……”
二师兄挑眉,揶揄的笑,“你终于决定嫁薛暮云了吗?”
“我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理跟魏国朝廷的关系,到时候看情况允许吧。”洛少瑾有点脸红,“这不是重点,我是觉得这个事是要提前安排一下。我就算是不嫁人,也没兴趣做教主到老。”
圣火教教主这个身份给了她很多,但以她如今的身手,完全不需要这个身份带给她地位了。而如果她退位,她跟薛暮云之间的事情也会简单很多。
“好吧好吧。”二师兄还是笑,笑的洛少瑾要恼羞成怒了,才正色说:“你钟意谁做教主?”
洛少瑾看着他,说:“你。”
“……”二师兄不笑了,惊诧的看着洛少瑾,“你现在有八个徒弟,教主职位你不传给弟子传给我?”
他只差说你疯了吧。
“他们都是小孩子,年纪太小了。”
二师兄轻笑一声,看了洛少瑾一会儿,看她是认真的,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当上教主没多久就走火入魔武功全失,他心里当然是很不甘心。可是,即使洛少瑾支持他,他怎么可能再坐上教主之位?
二师兄拍了拍衣角上的泥,说:“年纪小不成问题,总会长大。”
“你先做教主,等他们长大,择优传位。”
二师兄问:“岳成瑜的意思?”
他可是知道岳成瑜对洛少瑾的影响力和心机。洛少瑾嫁了,若还想保持实际上对圣火教的控制力,名义上将教主之位传给他不失为一个办法。
“没有,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然后再跟他商量吧。”
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跟岳成瑜商量的,可是洛少瑾有时候也会有些叛逆的心思,想自己做主。
二师兄咬了咬牙,忽然有些愤怒,“我是个武功全失的废人!”
“那又怎么样?”洛少瑾才不怕他的愤怒,“当这个教主会不会武功重要吗?我一天天都在干什么?算账、筹钱、调解矛盾,各种鸡毛蒜皮。”
“有些事情解决的确是需要武力,咱们教里不缺高手,过几年会更多,还有我也随时听你差遣,不需要你亲自出手。”
二师兄问:“谁会服我?”
洛少瑾反问:“谁会不服?”
二师兄沉默,只要洛少瑾支持他,只要洛少瑾活着,他这个教主就能坐稳。他知道岳成瑜会支持这个决定。不管洛少瑾是因为什么想推他做教主,但她这个选择是个最能保证各方利益的。
曲东方手心冒汗,他看着眼前的菜圃、锄头,他武功全失之后做出一副淡泊的姿态,他真的淡泊吗?
可是,即使洛少瑾全心支持他,她嫁到薛家,他也不可能时时事事靠她。手底下是她那几个越来越强的徒弟,两个未必没有其他心思的师弟,还有圣火教这几年极速扩张后数量众多的舵主堂主,他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面对的问题想起来就觉得让人颤抖。
强者为王,是江湖人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曲东方内心挣扎良久,最后长长出了口气,“我不行,你选别人吧。”
洛少瑾有点失望。她当上教主以后很多事都喜欢跟二师兄商议,在她不在山上的时候,教中杂务也都是交给二师兄的。除了武力值这一点,二师兄实在是很适合当教主的人选。
“当不当教主,是你的选择。但是你若是不能,而非不愿,我还是想劝你一句。”
洛少瑾看着他说:“你多少是了解岳成瑜的,你觉得如果他与你异位而处,他能坐稳教主之位吗?”
如果是岳成瑜,他一定能坐稳,哪怕没有洛少瑾的支持。虽然岳成瑜武功稀松平常,但没人会觉得他是个弱者。
二师兄的表情有些震动,心里热血涌动。
可他还是没有立刻决定,“少瑾,给我些时间,让我再想想。”
洛少瑾点头,“好。”
洛少瑾在圣火教待了没几个月,又被岳成瑜召唤到黎国国都。
黎国皇帝要封她做国师,让她去受封。一个表示门派被朝廷承认,锦上添花的头衔而已,没多大实惠。
不过洛少瑾在山上也是被鸡毛蒜皮烦的不行,现在圣火教分舵越来越多,弟子也越来越多,事更是爆炸性的越来越多,洛少瑾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借此机会把事扔给二师兄,招三师兄回来坐镇,然后自己带着弟子去了国都受封。
皇帝是熟人,她哥又给力,洛少瑾心态很放松,觉得就是去休假的。
没想到黎国国都埋了个大雷,岳成瑜接到洛少瑾,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薛老夫人在我家住着,目前这件事对外还是个秘密。”
“……”洛少瑾默了片刻“薛暮云呢?”
“他还在魏国忙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薛暮云不在,他娘住在岳成瑜家?魏国和黎国还是敌对状态,这俩人什么时候好到这地步了?
洛少瑾有点搞不清状况,“为什么?”
岳成瑜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背着你干什么吗?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结果快出来了。”
“这么神秘。”洛少瑾嘟囔。
“我无所谓,是薛暮云不肯让告诉你。”
“是因为他又为我做傻事了吧?”洛少瑾谴责的看着岳成瑜。
都到这地步了,她多少也猜出来些,薛暮云这是要与魏国朝廷决裂了。一个月之前,他让人往圣火教送了几只特别重的箱子,洛少瑾估计是黄金,如今这节骨眼他又把他娘送到岳家,这些举动,八成是要投靠黎国。
“是他自己的选择。”
薛家经商,扎根魏国。跟朝廷决裂会有多大影响可想而知。
“你坑他了?”洛少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真是女生外向,她的表情让岳成瑜心里有点庆幸这次没坑薛暮云。
“没有。”岳成瑜说:“你知道的,我做事的原则一直是双赢。”
这倒是真的。洛少瑾转过头,“那我什么时候去拜访薛老夫人?”
薛暮云不在,她自己去见薛老夫人,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她听说薛老夫人对她颇有意见。
想想也是,薛暮云因为她至今未娶,尽做糊涂事,她名声又不好。做婆婆的能喜欢她才怪。
想到这个就觉得成亲好烦。
“你随意。”岳成瑜勾了勾唇,“我就只有一句建议,不要想着改变对方。在这个原则下,能相处你就是她未来儿媳妇,不能相处你就是圣火教教主。”
“同样在这个原则下,薛暮云能接受你跟他娘的相处模式,他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不能接受,他就只是过客。”
这个建议很有道理,真是果断又残忍。
洛少瑾没说话,心里想着今日风尘仆仆,不宜匆匆去见薛老夫人,明日做好准备早一点去拜访吧。希望能有一个好一点的氛围。
岳成瑜拍了拍她的肩,“怕什么?薛暮云要与魏国翻脸,薛老夫人寄人篱下,见你这位黎国炙手可热的国师,但凡她为她儿子着想一点,也要好声好气的对你。初次见面定下以后相处的基调,只要不长期住在一起,保持和和气气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