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0

女生的语调是深深的疑虑,还隐藏着几缕不安。

叶清庭脚步一缓,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苍白的脸上眉间紧皱,一双明眸探究地打量着自己。

他稍露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了?”

“你哪里都不对劲!”

两个样貌出众的男女当街僵持,女生的脑袋还包得像个粽子,顿时,来来往往的行人把大量的目光都放到了他们身上。

叶清庭怎么会感觉不到周围看好戏的目光,顿了顿,认命地暗叹了一声,“有什么话我们上车慢慢说,好吗?”

“不好。”凌溪泉不是不明事理的女生,但此刻,她倔强地仰头望向男生,从天际洒下来的淡淡光辉缠满他,栗色的头发闪着眩目耀眼的金色光泽,将他长而微翘的睫毛浸得满是光华,也将琥珀色的眼眸染得近乎透明,垂眸的目光一眼望不到底,让人猜不透他此时的思绪,只是红唇微抿,大概情绪不怎么样。

她突然觉得,也许在心底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某些不知明的情绪在一次一次挑战他纵容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仰头,回望着男生沉默不语的凝视,眼神游离了一瞬,又很快坚定,只是语调比刚才软了几分,“叶清庭,我或许是不够了解你,但我感觉得到,你刚才有敌意。”她迟疑了片刻,补充道,“你不用反驳我,我虽然脑子伤了,但不是傻了,只是我不知道,你的敌意是对梓心……还是晓月。”

“我不反驳你。”叶清庭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但你想多了。”

“我哪里想多了?你看看你今天,板着一张脸,连笑都没笑。”

叶清庭一顿,“就因为这个,你觉得我不对劲?”

这样的语气就好像在暗说,就因为这个,你就和我无理取闹?

就连眼神在这一霎那都恍惚地蕴含藐意。

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的难堪。

她沉默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转身就跑。

夕阳渐渐拉下夜幕,脑袋包着纱布的女生飞快地跑在繁荣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投去怪异的视线,身影越跑越远,直到那个身影因为专注地跑向前方不小心撞到了路口推着饰品车的小摊贩,疼痛地弯腰按上自己撞上推车柄的胯骨,在原地怔住的男生这才惊醒过来,快步追了过去。

凌溪泉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

可能是身体受了伤以后连精神都脆弱了下来,又可能是从早上开始憋了一天的不安终于在黄昏时刻隐忍不住,周围的目光频频投来看向她,她却浑然不觉,就连后脑疲于奔跑后传来的神经胀痛也被完全忽视,不知不觉,竟然撒腿跑到了在暗幕里熠熠生辉的外滩。

不远处的东方明珠闪着璀璨的灯光,夜幕逐渐降临江面,平静悠然的江如墨水一般泛开,在眩目的霓虹灯下波光粼粼,一对对的小情侣恩爱地牵手经过,她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全是汗水,这才发觉自己气喘吁吁的,跑得腿都软了,被包得牢牢的后脑也传来不舒服的闷热感。

凌溪泉,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胯骨,拖着疲惫的步伐,望着眼前美丽的夜景,惆怅地叹了一声,回头看去,稀疏往来的人流里,没有寻到那个男生的身影。

于是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虚幻的背景。

竟然从福州路一下子跑到外滩,他没有追上来也在意料之中吧?

可是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空落落的。

“凌溪泉!”

然而略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惊,心心念念的那个男生蓦然在身后站着,表情还算平静,只是作为某些恋人的默契,她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此刻平静之下的阴沉。

他很不愉快。

于是不知所措地微微低下头,那模样有些委屈,连唇角都耷拉着,端正安静,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但……明明是她莫名其妙地赌气,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跑,该生气的是他不是吗?

而且,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叶清庭盯着她,紧紧地抿着双唇。

可是,就好像在追她的时候心里演练了千万遍如何严肃地教育她不该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找到她之后,一颗心却怎么都无法硬下来,反倒松下了气。

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于是只能无奈地问,“你怎么又跑了?”

“那你怎么又追上来了?”

“你说呢?”

“怕我一个人晚上迷路啊?”看到男生一副奈自己不得的样子,本来萎靡下来的气焰不知道为什么又扬了起来,口不对心地说他,“绅士当习惯了,追女生都追习惯了啊?”

“别闹了。”叶清庭望着眼前女生撅着嘴委屈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好笑,“除了你,我还追过别的女生吗?”

“我怎么知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她别过脸,“谁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着实不中听。

男生顿了顿,从善如流地回答,“好吧,那你就当我追过别人吧。”

“叶清庭,你!”凌溪泉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不由跺着脚控诉,“我就知道你一直骗我,你现在看我脑子坏了,马上就要死了,就想着怎么追别人去了。”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然后一颗颗晶莹的泪水从眸子里滑落下来。

叶清庭一下子慌了,赶紧抱住她哄道,“什么死不死的,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你开玩笑的。”

“是你自己承、承认的……现在又、又说是开……”凌溪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地想挣脱他的怀抱,叶清庭却死死地抱住她,伸出一只手,把她的脸不容置疑地掰正,拭去脸颊上流下的泪水,却发现下一秒,又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他不由心疼地说,“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如流水般动听的嗓音一遍遍在耳边哄着,带着某些安抚人心的能力,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溪泉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吸了吸鼻子,望着那双在夜色光芒里涌动着如星辰般泛起的温柔,却是揪着他的衬衣领问,“那你错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