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警察们终于离开了。
那个在路上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徐臻的刘金龙司机,也在警察的干预之下,匆匆地开车离开了。整个樟树孔家的周围,再一次沉浸在万籁俱寂之中。在那一片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之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徐臻才缓缓地从村后的竹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独自穿过黑暗的巷子,向着孔四爷家旁边的那栋灰色的平房走去。
那里,是孔祥发家的房子。
那里,是他今晚的目的地。
………………
大雪刚刚停歇,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臻来到孔祥发家的房子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这只是一栋新建没几年的砖房,就连外墙都还没有粉刷,看起来十分简陋。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将旧房子全部烧毁了,就连孔祥发的父母和姐姐,都葬身在火海了。不仅如此,孔祥发本人也被一根房梁砸断了腿。大火之后,房子被推倒了重新修建,政府出资一半,孔祥发的亲戚好友以及孔家村里那些曾经受过孔老师恩惠的村民,也集资了一半。
听人说,这栋新房子做好了之后,孔祥发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入住。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流浪在外,很少回村里。而且,他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时不时地还会出现精神病症发的现象。
更加令人心痛不已的是,每次他一走进自家的新房,都会大声地惊呼:“有鬼啊,有鬼啊………”
由此可见,那次火灾,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一年半以后,孔祥发的精神状态,才慢慢地有了好转。在大家的劝慰之下,他终于鼓起勇气,住进了新家。
但是,从这之后,孔祥发家里也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当然,这种热闹,并不是因为有人气,而是因为他将许许多多的流浪动物,都请到了他的新家。他家的房子,渐渐地成了许多流浪猫、流浪狗的聚集地。渐渐地,人们甚至还发现,孔祥发家里,竟然还摆满了鸟笼子。在那些鸟笼子里面,住着不同种类的小鸟。
每到阳光明媚、天气好的日子,孔祥发家就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一开始,邻居们都有意见,因为那些鸟叫声,常常会把他们从睡梦中吵醒。渐渐地,大家听着听着,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原来,自从孔祥发家有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之后,孔祥发自己的精神也趋于正常了。原来的理科状元,原来的学霸,再也不会胡言乱语了。大家再也不会在深更半夜,听见孔祥发歇斯底里地惊叫“有鬼,有鬼”了。
是那些鸟儿们,治愈了孔祥发的精神病。
再后来,人们还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原来,孔祥发还会精通鸟语。
这可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甚至不亚于当年孔祥发考上上海复大。据说,还有烟州市当地的报社记者,曾经都来樟树孔家采访过孔祥发。只不过,记者来了之后,孔祥发说什么都不愿意展露他精通鸟语的独门绝技。
据说,最先发现这个秘密的人,是孔福旺。
孔福旺是樟树孔家的老支书。
那是一个秋天的清晨,孔福旺一大早挑着粪桶去菜地里施肥。可是,他刚刚将粪桶放下,就听见旁边一棵白桦树上面,停歇着一只褐色的山斑鸠。而且那只山斑鸠还冲他不停地尖叫着。
在北方的农村乡间,山斑鸠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野鸟。它们上体的深色扇贝斑的羽毛也很有特点,而且它们经常都是成双成对的活动,喜欢在开阔的农耕区、村庄及房前屋后飞来飞去,有时候也会因为偷吃谷物和玉米惹得村民们讨厌。
孔福旺看见那只褐色的斑鸠后,立刻就想到了自家菜地里那些已经成熟的玉米。于是,他立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想要驱赶那只山斑鸠。可就在这时,孔祥发抱着一个空荡荡的鸟笼子,突然从旁边的小林子里蹿了出来。
“福旺叔,您能不能,不要打那只鸟啊?”
因为紧张,孔祥发脸都憋得通红。他一边给孔福旺求情,一边示意孔福旺将手里的石头放心。
孔福旺知道他平时喜欢遛鸟,于是就挤兑他说:“祥发啊,我打的是野鸟,又不是你裤兜里的那只鸟,你这么紧张干嘛啊?哦,这只斑鸠,是不是从你们家放出来的啊?”
孔祥发立刻摇头:“不,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我为什么不能打?你自己看看,我们家的玉米,都被这群孽种给偷吃光了。”
“福旺叔,求求你了,你就不要赶它走了,你还是让我带它回家吧,怎么样啊?你如果用石头砸它的话,它就不会听我的话了,因为它会认为我和你是一伙儿的。”
“废话,你是樟树孔家的,我也是樟树孔家的,咱们俩当然是一伙的。难道,你和这只鸟才是一伙儿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只山斑鸠的腿已经受伤了,它被人用气枪打中了腿,而且它的伴侣也已经死了,它已经很可怜了,您老就不要再让它受伤害了。”
“………”
孔福旺听得有些懵逼,他以为孔祥发又是神经病发作了:“祥发啊,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去三医院检查啊?你怎么知道,这只鸟受伤了?你怎么知道,它的老婆死掉了?”
孔福旺说的“三医院”,其实就是烟州市精神病医院。
孔祥发的脸更加通红了:“福旺叔,它是只母的。”
“臭小子,这你都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福旺叔,公斑鸠和母斑鸠的叫声,是不一样的。公斑鸠的叫声更加悠扬,母斑鸠的叫声更加急促,而且发声的频率更快………”
孔祥发说了一大桶,老支书孔福旺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最终,孔福旺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石头。
他歪着脑袋,愣愣地看了看树梢上的那只“母斑鸠”,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哈哈,祥发啊,就算我不赶它走,它恐怕也不会跟你回去吧?你要是想女朋友的话,回头我让你婶子给你介绍几个吧,你可千万不要老是打这些鸟的主意啊。”
“………”
孔祥发有些无语了。
福旺叔,果然够油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