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的小厅里,司竹和槐角正在做女红,见孙绍祖进来,忙起身。孙绍祖问道:“你们夫人呢?”
司竹指了指里间:“夫人和老太太去了徐府,回来乏了,在眯一会儿子呢。老爷即来了,我去叫夫人去。”
孙绍祖连忙拦住司竹:“罢了,让她好好睡会儿子罢。”孙绍祖说完,就挑帘子出来了。
孙绍祖有些失神的回到了迎春的院子里,进了屋子,泽兰忙递给孙绍祖一条毛巾:“老爷请用。”
孙绍祖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坐在一边喝起茶来。
自迎春去母亲那里学规矩后,整天忙得他见她一面都难,这正是孙绍祖最受不了的。孙绍祖不想去其他姨娘那里,也是因为他想住在有着迎春味道的屋子里,这样,就像迎春在身边。孙绍祖抿了一口茶,今日的茶似乎都不香甜,他抬起眼来,满眼里都是迎春的用具,笔,墨,纸,砚,松了土的万和梅,做了一半的女红,到处都存着迎春的影子,把孙绍祖紧紧的裹在其中。
“泽兰……”孙绍祖低沉的叫了声泽兰,眉头微微的一皱。他想让泽兰去看看迎春醒了没有,如果迎春醒了,就让她想法子回来一趟,自己实在是想迎春了。
“老爷,有什么事?”泽兰立在一边,等着孙绍祖发话。
孙绍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沉思起来,良久没说话。泽兰抬眼看向孙绍祖,见老爷正在思索着,泽兰就立在一边。
真的去叫迎春回来一趟?孙绍祖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这样让泽兰去看,万一被孙老太太发现了,只怕母亲又要疑心迎春了。就算不让母亲发现,院子里的下人们看着,她们都是母亲的人,万一把此事再传到母亲耳朵里,迎春也会跟着受些冷遇罢。哪个母亲愿意相信是自己儿子想念媳妇,她们都会以为是媳妇勾引了儿子。自己母亲现在刚才迎春好些,他实在不好再去惹了母亲。
“算了……你,去让厨房备几个菜罢,我一个人吃,不必太多,烫一壶酒过来。”
泽兰看了眼孙绍祖,低下头,退了下去。
泽兰退出来,小翠和几个小丫头们立在门口,小翠小声问:“老爷怎么了?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泽兰回头看了眼正房,声音压得很低:“看着老爷像是有什么心思,不好说似的,后来他让我去厨房吩咐晚饭去。”
小翠叹了口气:“老爷定是想夫人了。”
泽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呢,老太太也不知道要夫人学规矩到何时,老爷这里连个姨娘都没有,还真是没个知冷知热的呢。”
小翠忽然笑起来:“不如咱们求了夫人,让夫人抬姐姐为姨娘算了,姐姐不也照顾到老爷了,夫人那里也放心了。”
泽兰被小翠打趣得满面通红,追着小翠就要打:“你个小蹄子,打趣到我身上了,看夫人不在,你倒能上了,看我不打你。”
小翠一边告饶,一边躲:“姐姐饶了我罢,我错了。”
紫苏从里面走出来,小声骂起二人来:“快晚饭了,你们还只顾着闹,小心老爷一会儿子恼了。”
泽兰啐了一口小翠,朝院外走去。
小翠立在一边,看向紫苏:“姐姐,你说老爷真不要去姨娘那里么?夫人如果学规矩有一个月的,老爷他……”
紫苏瞪了小翠一眼,打断了小翠的话:“说话仔细些,还轮不到你为夫人操这个心呢,仔细这些子话让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你要当姨娘呢。”
小翠脸一红,不敢再说话了。
孙府里的花园里,还有一个人也为自己的事而苦恼着,这人正是孙成浦。
小石头立在孙成浦的身边,小声问:“二公子,您真要去?此事如果老太太知道,只怕……”
孙成浦转身就给小石头一脚:“闭嘴!本公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可是……”
孙成浦眼睛一瞪:“再敢多嘴,仔细一顿好嘴巴子!我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
小石头低着头,“倒是都打点了,只是,此事事大啊,二公子。”
“好了好了,你可真讨厌,像个婆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明儿一早罢,我们就去。”
“那,那老太太那里呢?”
孙成浦眼珠一转,“我自有办法的。”
这日一早,孙成浦来给孙老太太请安,孙老太太慈祥的望着孙儿,孙成浦乖巧的施过礼后,一投扎进孙老太太的怀里,昂起小脑袋,对孙老太太说:“祖母,我这几日睡得不好,夜里总做噩梦,我想今日去上香。”
“上香?”孙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让人替你去就好了,你倒不必亲去了,这庙里什么人都去,况又离得不近的,你去了,我不放心。”
“祖母,”孙成浦拉住孙老太太的手撒起娇来,“我带着几名小厮去,我都想好了,带几个岁数大些的,就是赵富几个就行了。我坐着马车去,我保证,上完香就回来,中午也就到家了。好不好嘛,祖母?”
孙老太太溺爱的看着孙成浦,皱着的眉头慢慢松了些,“你这个孩子,真真是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罢了,来人啊,把赵富、钱六、周生叫进来,我要亲自吩咐。”
麦冬应了声,退了下去。孙成浦这里绘声绘色的给孙老太太讲起自己做的噩梦,孙老太太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的,孙老太太握紧了拉着孙成浦的手。
不多时,麦冬带着赵富等人进了来,赵富几个忙先给孙老太太施起礼来。孙老太太撩起眼皮,盯着几个人厉声吩咐起来:“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带着二公子去庙里进香,务必给我仔细些,如果二公子有个差错,可先摸摸你们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瓜子!”
赵富三人忙跪下来,口称是。
孙老太太又嘱咐起孙成浦来,让他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进了香就回来,不许去别的地方玩。孙成浦答应着,丫头给孙成浦穿戴好了,孙成浦对着孙老太太又施了一礼,脸上闪过调皮的笑:“不过,祖母,您可要给我留着午饭啊。”
“这孩子。”孙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
孙成浦带着人就退了出来。
主仆几个人到了府门口,早有马车已经备好,小石头随着孙成浦坐在车里。孙成浦坐定,对着赶车的小厮说道:“去城西。”
“城西?”赶车的小厮一愣,“二公子,城西并没有什么庙啊?”
孙成浦不屑的说道:“蠢物,你知道什么?本公子打听得出来,那里新建了一座庙,听说最为灵验。”
赵富在一边听了,也替孙成浦说了话:“王小,难道二公子知道的还不如你小子多么?废什么话,耽误了时辰,老太太若是问起来,你可别怪我直接把你给递上去。”
赶车的小厮被赵富一吓,心里有些惧怕,转念一想,赵富说得也对,公子自然是比自己一个奴才见识多。再者,真是有事,赵富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来。毕竟,赵富几个是大些的小厮,要比自己有身份。想到这里,赵车的小厮一扬鞭,马车缓缓的走了起来,赵富三个小厮骑着马跟在车旁边。
孙成浦坐在马车里,命令赶车的小厮:“快些着,城西要快呢,不然中午会赶不回来的。”
赶车的小厮应了一声,鞭子挥了起来。
孙成浦在马车里随着车的节奏身子轻轻的晃起来。有多久没见姨娘了,好像很久了。孙成浦从生下来就被抱到孙老太太那里养着,他对姨娘的印象已经很浅了,他甚至有些记不清楚姨娘的样子了。他只记得,姨娘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还有的就是,姨娘的一脸的笑。
那不是普通的笑,笑容里溢满了骄傲与欣喜。每每见到姨娘时,姨娘都是这样笑着看着自己,似乎要把他揉进她的眼睛里。从前,孙成浦是极讨厌看到姨娘这种笑的,每次看到时,他的出身就刺疼了自己的心。他是姨娘生的!
他逃避过,躲藏过姨娘,甚至有时候叫姜姨娘一声,也是极难得的。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改变的,就像是他改变不了身上流着姜姨娘的血。当他听到新夫人竟然把自己的姨娘给赶到家庙时,他心头的火忽的一下就燃了起来,那是他的姨娘,新夫人凭什么动?当时孙成浦就在想,见到新夫人时,自己定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识趣些,最好对自己的姨娘好些。不然,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到这里,孙成浦紧握了拳头,眼睛里涌出些泪来,他匆忙擦掉。祖母告诉他,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不要哭,也不要哭给别人看。他是庶子,这不假,但他未来也将是个男儿,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想到这里,孙成浦扬起脸,挑开了马车的小窗帘,窗外,草木闪过孙成浦的眼睛,匆匆的退到了他的脑后,快到了罢,孙成浦放下窗帘。
姨娘,姨娘啊,你等着,我来了,这次,我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