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飞机在湿漉漉的跑道上缓缓降落。
一出舱门,贺新就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出发的时候,他看了天气预报,贵州这边的天气大致在零度左右,怎么感觉比京城还要冷呢?风不大,但寒意渗人,就跟拼命往骨头缝里钻一样。
他赶紧一流小跑着上了摆渡车,身边的吕潇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嘴里吐槽道:“没想到南方还有这么冷的地方?”
他是西安人,也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北方人,特别不适应南方这种多雨阴冷的气候。
“小贺!”
“哟,童哥,您怎么亲自来了?”
一出闸就迎面碰上前来接机的李华童。
王晓帅一向习惯用老班底,制片主任李华童,副导演牛乐,都是五年前拍《单车》时的老人。
尤其是李华童,当年就是他把自己推荐给了关金鹏,贺新一直还记得这份情。
“哈哈,你可是大明星啊,我当然要亲自出马喽!”
李华童哈哈笑着冲他展开了双臂,两人抱了抱。
说起来大家各自忙,也有小两年没见面了。
寒暄一阵,坐上了一辆李华童开来的半新不旧的面包车,一路沿着机场路前往市区。
可能是因为天气始终雾蒙蒙的缘故,透过车窗玻璃,浏览外面的街景,总感觉这个城市不但陈旧,而且整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充满了灰青的色调。
大概就是因为这里的沧桑感才会让文艺范的小帅导演念念不忘吧?
车行约莫半个小时,车子在市区南部差不多是城乡结合部的一处小宾馆门口停了下来。
分配给贺新和助理吕潇的房间不大,就是普通的标间,装修看着也比较陈旧。这可能是贺新近两年拍戏住过的最差的宾馆。
“条件有限啊,委屈你这位大明星了。”陪着他们来到房间的李华童一脸歉意道。
“说什么呢,比起咱们当年拍《单车》时,住的新影厂的招待所可强多了。不瞒你说,当初我还租住在四季青那边的大杂院里,那会就感觉新影厂的招待所条件特别好,有暖气,还能洗热水澡,就是赖着不肯走。”贺新笑道。
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对于住,他倒还真的要求不高,只要干净就成。
聊起当年拍《单车》时的情景,两人倒是感慨良多,而且这次还巧,合作的不管是幕后班底还是演员,大部分都是拍《单车》时的那拨人。
演女主角青红的是高媛媛,男一号小根的扮演者则是李兵。
两人聊了一些过往,李华童才乐呵呵地告辞道:“那你们先歇着,我还得回剧组看看,导演说了,今天收工早,晚上给你接风。”
吕潇这会儿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只是小伙皱着眉头很不满意这儿的住宿条件,道:“哥,被子都是潮的,我出去买点除湿剂和石灰啥的,要不然住在这种地方非生病不可。”
对于潮湿的环境贺新并不陌生,上辈子住在海边的小县城,每年初夏梅雨季节来临的时候,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特别潮。显然小吕子作为北方人,肯定特别不习惯南方这种潮湿的环境。
“行,那你多买一点,回头看看,如果有人需要就都发一点。”贺新说出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吕潇出门后,他打开窗先通了一会儿风,打开空调,调到暖风,吹了一会儿之后才关窗,又钻进浴室冲了个澡。
好在小宾馆的热水倒是挺烫的,好一阵子,直到皮肤有些发红,才算冲去旅途的疲劳,让身体放松下来。
小吕子出去的时间有点久,他换了一身衣服,给自己泡了茶,坐在窗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翻了翻剧本。
房间的窗口正对着外面的街道,窗户不太隔音,汽车的喇叭声、嘈杂声,甚至隐约还能听到商贩叫卖的声音。
可能是之前在大西北寂寥的戈壁上待久了,他非但没嫌烦,反倒是感觉透着一股子烟火气。
《我19》的剧本王晓帅一早就给他了,他要客串的这个李军的角色,是一个八十年代的青年技工,是高媛媛饰演的青红的闺蜜小珍的男朋友,两人为了爱情还一度私奔。片子中对于八十年代的时代印记,大部分都是通过李军这个人物来表现出来,比如喇叭裤、花衬衫、不摘标签的蛤蟆镜、地下舞会等等。
用王晓帅的话来说,李军这个人物就是在那种陈旧的社会背景之下的反抗陈旧观念的代表。
剧本早就翻得烂熟了,不知不觉他的思想就开了小差,想起了前天跟《乔家大院》的导演胡梅之间的一番对话。
这位女导演给他留下的印象气势挺足的,且刚愎自用,在风格上倒是跟陈大导很象,大概他们这种大院出身的子弟,在执导风格上大体都差不多。
虽然贺新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剧本,但他对乔致庸这个人物的理解,大体是基于煎饼版的乔致庸,那种过火、失控的表演提出自己对人物的一些看法,主要就是乔致庸作为清末晋商一位旗帜性的人物,作为中国近代历史上真正现代银行的奠基人,应该是一位睿智的、内敛的,当然也不失霸气的一个人物形象。
但是胡梅导演似乎更加在意人物的霸气。想想也对,看她之前执导的《雍正王朝》、《汉武大帝》,无一不是霸气侧漏的人物。但是别忘了雍正和汉武那可都是帝王,你乔致庸一个商人怎么可能比帝王还要牛逼呢?更何况剧本里还写着仅仅一个刑部主事就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可以捏死一个商人。
当然霸气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主角吸引不了观众,主角牛逼才是观众爱看的,但是这个牛逼要有个度。相比之下同为商人,陈保国饰演的白景琦这个人物要比煎饼版的乔致庸强太多了。
霸气只是表面,在商战中睿智、狡猾才是一个成功商人的本质。而不是跟煎饼那样,冲动的跟个毛头小伙一样。
贺新本不想跟胡梅争论这个,只是这位女导演实在是太过强势,说起话来咄咄逼人,逼的贺新不得不跟她去掰扯,搞的当时就坐在旁边的红姐脸色很难看。
怎么说呢?
虽说制片人在选角方面的话语权要大一些,但是当导演铁了心的时候,制片人势必不得不让步。毕竟在面临一个导演和一个男一号演员的选择,很多时候制片方都会站在导演这一方,除非你这位男一号能够独自一个人能够扛起收视率,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贺新,你还没到这个份上。
他在跟胡梅的争论中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已经得罪了导演,索性就放飞自我了。话锋一转,他的言辞也不再象之前那么婉转,按照自己对乔致庸这个人物的理解,开始逐条驳斥胡梅提出的一个个观点,最后甚至说到了对方哑口无言。
当然最后的告别双方依旧是客客气气,胡梅导演也不可能当面就告诉他,这个角色你没戏,只是表示还要跟剧组主创会商,尽快给个答复云云。
出来之后相比红姐的失望和遗憾,过足嘴瘾的这货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虽然表面上,用句好听的话来形容,这只是一场关乎艺术的争论,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大概率上贺新跟这部戏无缘了。
红姐都懒得再说这货什么,一路送到他家楼下后,直接便挥挥手,让这货退下。
“哥!”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了一阵呆之后,小吕子终于回来了。
这货夹着两个大袋子,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除湿剂和石灰我都买了,放在大堂里。我问了一下前台,剧组差不多把这里都包圆了,到时候谁需要尽管去拿就是了。”
这货放下俩大袋子,说着便拿着手里的那个纸袋子过来献宝道:“哥,你尝尝,味道特棒!”
“这什么呀?”
贺新拿过来一瞧,就见纸袋里装着的是那种用面皮包着的,里面好象有胡萝卜丝、海带丝、黄瓜丝、粉丝、炸黄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吕子笑呵呵道:“这是当地小吃叫丝娃娃。哥,你看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挺像婴儿被裹在襁褓中的?哎,哥,这儿还有酱,吃的时候加一勺酱进去,绝对好吃!”
贺新倒也有点饿了,从里面拿出一个来,按照小吕子的说法,加了一勺据说是店家的秘制酱,一口咬下去,顿时感觉到酸辣爽口,不由猛点头道:“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