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最高处的那一幢木屋便是属于牛腾的,屋子里的陈设与其它所有人一样的简单,唯一不同的是,在墙壁之上挂着一张地图,这也是何勇钦佩牛腾的原因之一,因为地图上的那些弯来绕去的线,点,字,直接让他蒙了圈儿,而牛腾却能指着这些东西便将整个蜀郡的山川地理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虽然何勇除了紫阳县大概还有一点轮廓之外,其它地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这位首领除了武力值惊人,在何勇看来,简直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而对于牛腾来说,作为一名出身燕国大臣宁则诚的府第,在燕翎卫供职多年,又在大汉王国监察院,国安全身居位的他来说,要哄骗一帮农民起义军,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将他们治得服服帖贴,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成就感,不过与他们相处久了,这些人身上的那股子纯朴倒也令牛腾异常动容。
国安局给他的命令是在蜀郡制造动乱,越乱越好,但现在,牛腾考虑的却是如何给这些纯朴的农民们一个较好的归宿,第一个目标是很好达成的,当个流窜的土匪就能做到,但要做到第二条,就要费些功夫了,为此,牛腾不得不专门派出人手潜回汉国,向国安局汇报自己的最新想法和方案,并请求相关的人员,物资的支援。
人员或许能补充,但物资只怕就是天方夜潭了,国安局再牛,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给他送来急需的物资补充,所以一切,还得靠他自己来想办法。
静静的听完了何勇与汪强两人的汇报,也听了何勇的担心,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农民起义军领袖还是有想法的,看得比一般人要远一点,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从大汉王国走出来的牛腾自然知道土地对于农民的重要性,大汉王国起家之本,便是在积石郡里大量地走马圈地,然后将这些土地无偿分配给了无地的流民。并给他们配发牲畜,农具,历经数年,吸引了无数的流民千赴后继地踏上前往积石郡的路途,最后终于造就了积石郡的繁荣。形成了大汉王国腾飞的根基。
而随后遍布全国的土地改革,也是在积石郡的经验之上根据当地实际,加以变通而最终形成的。
秦国人要改革了,却是照搬汉国的一套,这行得通吗?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两国所面临的实际环境大不相同,只怕不仅不会出现秦国当局想要的结果,反而会生出许多乱子来。
牛腾很清楚,当时的征东军之所以敢于出台这个政策。是因为当时控制大草原的匈奴人已经被秦国打垮了,而秦国在打垮匈奴人之后,转头又去对付赵国,这在大草原之上,造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权力真空,征东军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乘虚入的。广袤的土地无边无际,却没有主人,这才是当时征东军敢于放手分地的原因所在。
征东军上上下下不在乎土地,而在乎人口,为了吸引更多的人丁来积石郡所出台的这个政策。在当时是异常英明的。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时的征东军可算是将家底儿都掏出来了,大量的补贴政策出台,光是农具。种子,牧畜就让征东军负债累累,据说当时的征东军都督高远,现在的大汉国王连老婆的陪嫁钱都全都掏了出来,在大汉王国高层有一个流传的笑话,就是大汉立国。财政状况好转以后,国王高远向财政部长讨要当时自己贴补的这些银钱,却被财政部长王武嫡以查无实据为由给拒绝了,把堂堂的国王气得七窍生烟,卷袖子挥拳头便要上去揍王武嫡,好在当时王上身边还有几位夫人在,生生地将他拉住了,但也吓得王武嫡抱头鼠窜。汉国朝堂,民间都将其当成一个笑话,但牛腾可知道这不是一个笑话,因为当时二夫人宁馨便在身侧,拉架的便有她一个,宁王妃的确是将这个当做笑话讲给了牛腾听过。
对于这一点,牛腾也一直是很迷惑的,整个大汉王国都是大王的,为什么大王还念念不忘向财政部追讨这笔钱呢?而且追讨的结果还是碰了一鼻子灰,王武嫡的态度强硬得很,当时没有借条,没有证人,自然不作数。当然没有证人,这笔钱是高远直接从家里搬到王武嫡哪里去的,现在王武嫡不认帐了,大王也无可奈何。
虽然是一个笑话,但也说明了一件事,当时征东军的土地改革,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现在秦人来做这件事情,他们付得起这个代价吗?秦国可不是当时的征东军可比的。征东军当时地处一隅,兵马不过上万,治下子民抛开辽西不谈,只不过几十万人而已,而辽西的土地改革则是在积石郡已成气候的情况之下才进行的。
大汉的土地改革自积石郡算起,历经十数年,至今还没有完全竟功,这其中的复杂情况,如果写成文章,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不为过。
秦人想要挽救他们濒临崩溃的经济,便来生搬硬套汉国的经验,只怕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天时,地利,人和,在牛腾看来,秦国根本一条也不占,要知道,当时征东军在辽西开展这项工作的时候,便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即便现在大汉王国商业,工业体系成熟,大量的资本正在流向这两个市场,但在进行土地改革的时候,仍会遇到不少的麻烦,牛腾相信,在秦国这个仍然以土地为最重要资产,以农税为根本政府收入的国度里,土地改革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也许,最终这个麻烦便会成为压倒秦国的个曾经的巨无霸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全不用担心。”牛腾信心满满的对何勇道。“这不是他们的机会,相反,这会成为我们的机会。”
“大首领,这话怎么说呢?在我看来,当年如果他们也给我分这么田地的话,我就不会拿起刀枪来造反了,而是会老老实实的去种地,只要能吃饱穿暖,谁会干这个提着脑袋的买卖啊!”何勇有些不量解首领的淡定。
“政策当然是好的,但也要分在什么时间,什么时候来做。”牛腾呵呵的笑了起来,“何勇,如果你家里有几千上万亩田,现在我要出钱将你的田买了来分给农民,你干不干?”
何勇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干,这土地放在哪里,是可以传给儿孙的,卖了钱的话,这钱可是越用越少,这不是坐吃山空吗?再说了,这价格也明显有些偏低嘛。”
“这就对了,你都不干,你说说,那紫阳县的那些豪绅大地主们会干吗?”牛腾大笑道。
“可是大王已经下令了,他们敢不干吗?”何勇怀疑地问道。
牛腾微笑地看着这个仍然不脱纯朴的起义军领袖,“当他位不想干的时候,他们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这条法令成为一纸空文,根本落不到实处,他们有的是办法欺上瞒下,甚至这个法令最终会成为他们再发一笔横财的机会。”
看着张口结舌的何勇,牛腾吩咐道:“这一段时间,多派人潜下山去打探消息,那个叫温义的,可以轻松的潜上山来,那就说明官兵的封锁是有漏洞的,或者他们已经放松了下来,这是我们的机会,一来可以去弄些我们需要的物资,例如盐巴啊什么的,二来要密切关注山下的这次土地改革,搞不好就会乱起来,那时候就是我们出山的机会了。”
“是!”两人站了起来,大声道。
出山,打回去,这是何勇一直以来的执念,打回去,杀了那些官兵,杀了那些狗官,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他就是为这个而活着。
苍耳山中,起义军开始准备着打下山去,而在山下,温义扛着一只死鹿,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溜回到了家中。
屋里并没有点灯,因为灯油也是要钱买的,儿子早就睡着了,女人却还坐在门槛上,痴痴地看着进山的方向,等着他的男人回来。
温义扛着足足好几十斤的鹿肉跨进了院门,女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巨大的欢喜让女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运气好,打了一只鹿,瞧,这鹿茸,过些天我去镇子上卖了,就可以筹足我们买田的钱了,他娘,快生火煮点肉,还有这些香茹,我可是饿坏了,你一天也没有吃东西,想来也是饿极了,今天晚上,我们饱餐一顿。”温义笑咪咪地道,他没有说在山中当真遇到了土匪,还是老熟人这一件事,这会让女人担心的。
女人连连点头,小跑着往厨房方向走去,温义则是拖了一把刀出来,开始肢解这支死鹿。待会儿吃完之后,给温成家也送一支鹿腿过去,让他们也开开荤,别家就算了,本来也不多,再说还担心走漏风声,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偷偷溜上了山,一顶通匪的帽子扛下来,可不是玩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