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我觉得这个高远如果这一次能够活着回来的话,太守一定要将他调到郡里来."张灼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此人能率领数百骑兵深入东胡境内,还能一举功成,说明他对骑兵的运用很有心得,如果他到了郡里,我愿意将这个骑兵将领的位置让给他."
张守约嘿的一声,"张灼,你倒是真大方,连这个位子都舍得让人."
"这还不是为了太守大人您这份家业,我们在辽西,时时要担心东胡人的袭击,这个高远有能耐带出一支好的骑兵,他又有路子搞到战马,太守有他,必然能如虎添翼啊,至于我,到哪儿不是为太守大人您效力啊!"张灼诚恳地道.
听了张灼的话,张守约心中也颇为感动,站起身来,拍了拍张灼的肩膀,"这事儿,以后再议吧,张灼,这些事儿你不要操心,我自有分寸."
"是太守,明天末将就回辽西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张灼站了起来.
"你回去后,把今天和我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讲给君宝听一遍."张守约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
"啊?"张灼再一次迷惑了,看着张守约,眨巴着眼睛,实在不明白张守约这是什么意思.
"去吧,你不明白,君宝会明白的."张守约摆摆手,叹了一口气,显得极是疲惫.
"是,末将告退."张灼躬身退了出去.
宽敞的大厅,却让此时的张守约觉得有些窒息,他站起来,烦燥地扯开衣领,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更为舒畅一些,张灼的确是为自己着想,但是。自己却绝不能将高远调进郡城里来了.
如果叔宝没有什么想法的话,高远的确可以调到郡城里,叔宝君宝两兄弟齐心,压制住高远,拢住这条猛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问题是,现在叔宝有了想法,而且已经在付诸行动,不,应当说。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行动,只不过成功地骗过了自己罢了.
现在想想,张守约还真是有些心惊了,叔宝本身就自拥一军,而黄得胜是倾向于他的,现在又有了路鸿,如果再将高远调进京城,取代张灼的话,那叔宝的势力。即便是自己,也压制不住了.
假设现在是战乱年代,自己或许会支持叔宝,但现在不是。整个中原局势,已经趋于稳定,接下来要做的,不是战场纵横。而是官场纵横,在这一点上,叔宝远远不如君宝。以叔宝的性子,辽西交给他,他必定是要大兴兵马,或向东胡,或向内地,但无论向那个方向,最后一定会以失败而告终,也只有君宝,才能在自己百年之后,稳稳地守住这份家业.
而且高远,不是一个安份的人,自己在时,能够驾驭他,自己如果不在,叔宝君宝两人联手,一个以利以威,一个以情以义,亦能稳稳地拢住他,但如果兄弟两个自成嫌隙,同室操戈,那高远便会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下山的猛虎,再也无法能够控制了.
"这是不行的!"张守约摇头道.这一刻,他真是希望高远死在战场之上,他已经烧掉了榆林,完成了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死了,倒也干净利落.让自己少了许多麻烦,高远一死,路鸿必然迁怒叔宝,因为这是叔宝窜掇着高远去赴死的,这样,他就会偏向君宝了.高远一死,他留在扶风的那上千精兵,也必然会迁怒叔宝,与高远相互倚重的扶风县令吴凯也会因为同样的道理,而倒向君宝.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一劳永逸了.张守约苦笑,但愿如此吧.张守约忽然之间,无比希望米兰达能更厉害一些,希望东胡兵能更厉害一些,将高远这个家伙永远地留在那片土地之上,不要再回来让自己烦心了.
平素想着儿孙满堂,开枝散叶,让张家发扬光大,但儿子多了,特别是有能力的儿子多了,却也是一个大麻烦,张守约现在就陷入到了这种困境当中,焦灼,困惑,担心,时时刻刻地困扰着他.这种情绪从他知道叔宝去了扶风之后一系列的作为之后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因为战事胶灼激烈而强自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事儿,战事一息,人一闲下来,他就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
儿子们都大了,羽翼都丰满了,儿大不由爹娘啊!
数天之后,张守约迎来了蓟城来客,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来的并不是朝廷的某一位大员,而是叶天南的麾下,原本张守约以为,来主持这件事情的一定是一位朝廷之中的大贵族.毕竟,这是诛灭了一个影响了大燕十数年的家族,所涉及的利益也是极为巨大的.
荀修,叶天南麾下首席谋士,也是叶天南年轻时的老师,一位在几十年前,就在大燕赫赫有名的大师级人物,现在已年过六十,满头银发,看起来这些年过得并不怎么好,满脸的皱纹,显得极为老态,皮肤粗糙之极,如果换上一件农家衣服站在路边,张守约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农夫而已,不过精神头儿却极好,一双丝毫也不昏浊的眼睛,显得锐利之极,似乎他瞧你一眼,便会将你的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物,张守约立刻在心中下了定论,荀修数十年前便智名在外,学富五车,与李儒那是并驾齐驱的人物,这些年来,荀修销声匿迹,而李儒则周游列国,四处讲学,是以世人皆知李儒而忘了当年不家一个与他不分伯仲的人物,荀修.
想不到他消失的这十余年间,竟然一直伴随在叶天南的左右.张守约心中微凛,叶天南有这样的人物相助,也难怪他能东山再起.
另一个顶盔带甲,却是一员武将,张守约可就不认得了.
"荀大师!"面对荀修,张守约恭敬地站了起来,鞠了一躬,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别说是自己,就是中原各国国主,都会礼遇三分.
"张太守太客气了!"荀修笑着还礼,声音沙哑低沉,"这一次天南起事,幸得张太守拔刀相助,这才顺风顺水,荀修这里替天南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张守约连连摆手,"令狐一氏祸乱我大燕久矣,守约一直想替国除奸,奈何力不能及,有心无力,好不容易有这样为我大燕尽忠的机会,哪里敢不尽力?当年蓟城一事,守约也是不胜嗟叹啊.只是相隔太远,徒呼奈何啊!"
"不不不!"荀修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当年之事,天南也还要感谢你呢!"话说了一半,荀修却不接着往下说了,"他叫叶重,天南的部将,这些年来,一直追随着天南."
"叶重见过张太守!"叶重跨前一步,向张守约抱拳一礼,叶重并不壮,身体精瘦,但在张守约这样的武将眼里,这个人精瘦的身体里,却是充满着极强的爆发力量,刚刚往哪里一站,气沉渊停,虽然年轻,但却俨然有了不容忽视的气质.
"当年叶重追随着天南逃离蓟城的时候,还刚刚二十余岁,现在都三十多了,十多年来,为了天南四处奔走,现在仍在孑然一身,深得天南信任."荀修话很简单,但却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的这两个人,都可以代表叶天南.
"来人,看茶!"张守约拍拍手,招呼着两人坐下."二位这么快就到了琅琊,看来蓟城那边已经稳定下来了,叶相已经控制大局了."
荀修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十年筹谋,一朝发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大事已定,有周渊与宁则诚二人相助,蓟城早已是风平浪静.”
“令狐潮是怎么处置的?”这是让张守约有些担心的问题,打蛇不死,便有后患,叶天南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令狐潮已经死了!”荀修坦然道:”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不过他的夫人却是杀不得的,再就是赵灵与姬丰,也不能杀,其经的,该杀的都杀了.”
“怎么处理姬丰?”
“赵灵求见了国主,要求让她带着姬丰回赵国去.”荀修道.
“国主与叶相答应了吗?”张守约问道.
“不能不答应啊.”荀修叹道:”虽然知道留着姬丰是一个祸胎,但却不得不如此,赵灵的身份太特殊了,杀了姬丰倒容易,但与赵国便再无缓和的余地而要成死仇了.”荀修叹道.
“难不成现在就不是死仇?”张守约晒笑道,有时候,他很难理解贵族们的想法与做法,在他看来,既然要做,就得做得干净利落.
“仇当然是结下了,两国之间,说不得什么时候还得刀兵相见一番.但不将事情做到那一地步,这一仗打打也就算了,赵国只不过想要脸面而已.这一仗,咱们让他知难而退,也就是了.”荀修哈哈大笑,”姬丰不能杀,天下都看着呢,天下七国,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