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哲走进病房时, 苏沐雨还没有醒。苏诚听完柳凌的话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柳凌昨晚一夜没睡,侯哲便让她先回去休息。
病房里很安静,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侯哲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沉默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苏沐雨的脸色很苍白, 眼袋有些发青, 唇色也有些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生气,侯哲看着她发了会儿呆,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挂在床边的点滴快打完了,便赶紧叫了护士来拔针。等护士给苏沐雨手上的针孔贴好创可贴、收拾好东西离开, 侯哲才伸手将苏沐雨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大约是因为刚刚打了点滴的缘故, 苏沐雨的手很冰凉, 侯哲帮她捂了很久才让那手变得温热起来,他轻轻把苏沐雨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 俯身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苏沐雨睡得很沉,并没有醒过来,侯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思又不知飘去了哪里。
下午苏诚回来,苏沐雨还是老样子, 苏诚皱着眉头去叫了医生过来, 确认苏沐雨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心来。侯哲见他一脸疲惫地揉着额头, 便开口道:“诚哥,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苏诚看他一眼,开口:“你……”他脑子里本有许多话想问侯哲, 但转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苏沐雨,又只好将那些话又咽了下去。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起身:“……有事打我电话。”
侯哲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病房,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回苏沐雨身上。苏沐雨若有所感,眼睫毛颤了颤,终于醒了过来。
侯哲一震,凑过去小声喊她:“沐雨?”
苏沐雨缓缓睁开眼,过了许久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朝他一笑:“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笑容看起来也无力得很,整个人都虚弱不堪,看得侯哲又心疼又愤怒。
侯哲扯出一个笑来,给她掖了掖被角:“诚哥给我打了电话。你才睡了没多久,累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苏沐雨缓缓摇头,侯哲又问:“渴吗?先喝口水吧。”他说着,小心地将苏沐雨扶起来,让她半靠着床头坐好,自己则拿过放在一旁的杯子,从水壶里倒了大半杯温水送到苏沐雨嘴边。苏沐雨的嘴唇有些发干,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才偏头说不用了,侯哲就把水杯放回柜子上:“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苏沐雨见他脸色温柔,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更是忐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听他这样问,纵然自己此刻并没有什么胃口,她也只好点点头,然后任由侯哲拿着勺子将保温饭盒里装着的浓稠白米粥一勺一勺喂到嘴边。
苏沐雨将粥喝了一小半便饱了,侯哲见她摇头,低头看了眼饭盒里还剩许多的粥,也不再劝她,就将饭盒和勺子收到一边去了。之后两人坐在病房里,苏沐雨低着头,侯哲看着她,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房间里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良久。
侯哲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苏沐雨心中一慌,忙开口:“我——”她伸手拉住侯哲的手腕,可偏偏手上没什么力气,侯哲只需要轻轻一甩就能将手挣脱开。
不过侯哲还是停了下来。握在手腕上的手掌十分无力,苏沐雨的脸更是比之前又白了几分,侯哲不由再心中再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走,只是出去叫医生。”
苏沐雨将信将疑地看他一会儿,这才将手放开,侯哲慢慢从床边走到病房门口,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侯哲顿住步子,却没有转身:“……等医生检查完,你……”他话说到一半,终于还是没说下去,径直开门走了,留下苏沐雨一人在病房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没多久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护士小姐,苏沐雨听到响动抬头往门外看,却没看到侯哲。医生拿着各式各样的仪器给苏沐雨检查了一遍身体,确认无事后就离开了,护士小姐见苏沐雨一直往门口看,便道:“他在门口等着呢,一会儿就会进来的,你别急。”
等护士小姐也离开后,过了一会儿,侯哲果然就回来了。苏沐雨盯着他,看他将病房门关好,走到病床边,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沐雨摇头。
侯哲将手收回去,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就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沐雨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不想你担心。”
“你这样我——”侯哲话说到一半,看到对方可怜的样子,又硬生生把火气逼了回去。他缓了缓语气,才继续道:“你这样,我很担心。我宁愿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也不想像这次这样,等到你出事了才一头雾水地赶过来。”
苏沐雨立即保证道:“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她的回答倒的确是侯哲所希望的,只是这承诺来得太快,听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诚意。侯哲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拿起还有大半壶水的保温壶,起身道:“我去接点水。”
等侯哲再回来,就没再提起那个话题。他不开口,苏沐雨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两人就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多久苏沐雨打了个哈欠,侯哲便扶着她躺下,让她再休息休息。
晚上谢嘉韵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侯哲将病房留给她们姐妹聊天,走出房门却见左锋站在门边上。见他满脸疲色,左锋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侯哲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左锋道:“本来是在和那丫头一起吃饭的,接到消息就一起来了。”
侯哲闻言,诧异地看左锋一眼,左锋从玻璃窗里看了看病房里的两姐妹,问侯哲:“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
侯哲摇头:“我也不知道……”语气有些无力。
左锋见他这副样子,先是一愣,然后就同情地问:“她谁都没告诉?”
侯哲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病房里的细语也被墙和玻璃阻隔了,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病房里谢嘉韵不知说了什么,苏沐雨脸上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侯哲盯着那个笑容看了许久,才开口:“我是真的不明白,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左锋思索片刻,还是安慰道:“不是说她谁也没告诉吗?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可是……”左锋的安慰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过侯哲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病房里的那个人,没再说话,左锋看他仍皱着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觉得她大概是没有安全感……”
侯哲转头看他。
话一出口,左锋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他于心理疾病方面其实一窍不通,这些话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罢了,但见侯哲盯着自己,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我觉得她之所以不肯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你们不可靠,使她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在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才会倾向于自己解决。”
侯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忍不住想开口反驳,却被左锋打断了。
“她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觉得把事情告诉你可能会有风险,所以才会选择保密……”左锋结结巴巴胡乱讲了一通,见侯哲听得认真,忙解释,“这都是我瞎猜的,不一定是这样,你与其听我胡乱说,不如去问问专业的心理医生……”
侯哲却问:“你刚才说,她觉得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可能会有风险。会有什么风险?”
左锋一愣,下意识回答:“比如分手?”
侯哲愣怔了片刻,才喃喃道:“怎么可能……”
左锋道:“毕竟你们俩只是男女朋友,感情出了变故要分手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你以前的那些女友,刚交往的时候你不也都是使劲宠着护着的?也没见哪个能在你身边超过一年的……说实话,你这回能坚持这么久我们都挺诧异的,毕竟她跟前面那几个比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我原本还以为你是打算跟她定下来了,结果那时问你,你却说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侯哲听着这话有些出神,后面左锋又说了什么,他也全然没在意,直到谢嘉韵扶着苏沐雨走出病房他才醒过神来,连忙过去搂住苏沐雨,冲谢嘉韵凶巴巴地低吼:“你带她出来干什么?”
谢嘉韵却不怕他,只说:“我带姐姐去食堂吃晚餐。她只是没休息好有些疲惫罢了,又不是腿脚受了伤,为什么一定要整天闷在床上啊?!”
侯哲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小心得太过了些,苏沐雨悄悄拉住他的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侯哲点点头:“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