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宓所言,当年她一时赌气带着沧海卷云刀离家出走,当时正值天下大乱,周宓救下了差点被乱匪侮辱的萧浪,后来传她武功教她刀法,没曾想却培养出了一代雄主!
每次提到大齐太祖皇帝时,周宓都是感叹连连,喋喋不休地描述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萧浪时,对方那又瘦又黑,怯生生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坐井观天的岂止是我一人,爹爹和族中长老他们何曾不是。”周宓轻声叹道。
柳七已经多次听到周宓提及她的部族,也早已知晓沧海神功乃是这个部族的镇族绝学,但她翻阅了所有史料,都未曾有过这样一个部族的记载。
柳七本以为周宓的部族会是像南疆巫族一样,但后来通过周宓的只言片语可以知道,这个部族似乎与中原百姓并无区别。
按照周宓所言,这个部族的族长(也就是周宓口中的爹爹),外加五大长老,以及十余个村落的村长,武功都在离家出走之时的周宓之上。
换言之,算上周宓在内,这个部族有着整整十七名顶尖高手,而且周宓的父亲极有可能是一位绝顶高手或者说无限接近绝顶的强者。
这样的实力,放在当今武林中,也没有哪一派可以匹敌。
即便是放眼历史长河,也绝对是称得上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但这样一个强大的部族,却被人一夜之间给灭了!
而周宓之所以对金山银海庄念念不忘,就是因为当年她只对两个人透露过部族的所在。
其一自然是大齐太祖萧浪。
其二就是金山银海庄。
周宓突然端正了坐姿,收敛了脸上笑容的同时,语气淡然地说道:“那时萧浪还只是义军中不起眼的一支,就连武功也尚未大成,但是金山银海庄的掌柜却主动找上门来,以一大笔钱财换取了与我见面的机会。”
柳七:“仅仅是见面?”
周宓颔首:“只是见面而已,不过那金山银海庄的掌柜见到我之后,就直接点明萧浪的武功乃是沧海一族的沧海神功。”
柳七:“看来他知道你的底细。”
周宓眸光微动,接着说道:“其实这不算奇怪,沧海一族本就是当时中原的一支,在大秦天帝一统九州后,先祖才携族人归隐,自此与世隔绝不问天下之事。”
柳七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我记得巫族也是在九州一统的时候迁徙至南疆的。”
周宓笑着摇了摇头:“都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了,说实话就连我爹爹也不知道为何当年先祖非要带着族人隐居山林,就算是当时惹到了什么强大的敌人,也不至于藏一辈子啊!”
柳七沉声道:“或许是为了保护一些绝不能让别人知晓的秘密。”
周宓莞尔一笑:“就算是吧,现在族中除了我以外都死了,就算真的有这个秘密,也随着族人们一道葬身九幽了。”
柳七应声问道:“你难道没有怀疑过萧浪?”
周宓笑容淡了几分,似是沉吟了片刻,随后摇摇头道:“我不信一个已经练成沧海横流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着她扭头看向了柳七,一脸诚挚地问道:“倘若有一天你的对手拿你家人威胁你放下刀,你会如他们所愿吗?”
“自然不会!”柳七的回答掷地有声。
周宓抿嘴一笑:“那就对了。”
对于踏入绝顶之境的人而言,违背自己的道无异于自毁道心。
“等见到金山银海庄的人,或许就能知道为什么了!”周宓敛去笑容,眸光微闪地叹道。
这时正在柳十九已经指导两个小家伙练完了刀,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直接伸手将柳七面前的杯子拿过去一口饮尽,随后顺势坐下,却立马皱紧了眉头!
待到片刻之后眉心舒缓,十九扭头愤愤地瞪了一眼淡定自若的柳七,继而摇着头长叹道:“不教了,不教了,说什么也不教了!”
“这两个小蠢蛋,再教下去我非被气死不可!”
周宓闻言,捂着嘴柔声笑道:“倘若这江湖中人人都如小十九和小柳七一般,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柳七头也未抬地反击道:“倘若天下人人都如娘娘一样活得这么久,那才是真的要天下大乱!”
“呸!”
周宓当即啐道:“你真当老娘愿意啊!”
……
徐永元回来之后,似乎有将教导小辈的重任移交给柳七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以柳七如今的武功随便指点一二,都够小家伙们受用无穷了。
柳七表示这实在不是她的强项,毕竟以她自己的成长经历来看,若无月牙的反哺相助,两个小家伙未死于敌人之手,就先要被柳七给练死了!
略小一些的徐显正倒还好,勉强可以跟得上十九的教导。
但徐欣宁显然是适应不了,练了不到两日就已经有暗伤出现的征兆了。
习武不像读书,读书拔苗助长顶多是把孩子给读废,但习武若是强行为之,轻则留下终生难愈的伤势,重则丢掉性命。
所以柳七将其中厉害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大伯徐永元。
徐永元长叹一声之后,这才作罢。
同时有些心疼地看向了柳七:“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同为习武之人,徐永元自然知晓习武之难,侄女以如此年龄便有着世间第一等的修为,就算天资再怎么出众,走到现在肯定不乏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经历。
当初斩杀毒神时,徐永元可是在场的,他仍然记得柳七最后离开时身形晃荡的情形。
柳七看着大伯眼中流露出的心疼之意,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样的眼神回到徐家之后她已经见过了太多了。
“爹爹和四哥呢,他们可有二哥的消息了?”柳七问起了徐永定与徐庆淮的消息。
两天前,父子二人去寻找失踪的徐庆江一家,至今没有回信。
徐永元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继而凝声道:“伱爹今天一早就派人回了信,说庆江一家的失踪极为蹊跷,房间内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就算是你二哥一家自己主动出走,也收拾不到这么干净的程度!”
“所以你爹判断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掳走你二哥一家的人是精通此道的江洋大盗,要么……就是武功远胜你二哥的高手!”
无论是哪一种,来人都不可能是冲着徐庆江这个长风镖局的普通捕快而来的。
徐永元不禁凝眸看向了柳七,正好与柳七凛冽的目光对上。
柳七淡淡地留下一句“若要我出手随时开口”后,便从徐永元的房间内离开了。
待到柳七离开后不久,房氏匆匆而来,一进门就对着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的徐永元质问道:“老爷,芳芙可是答应了出手?”
“你先坐下再说。”徐永元长舒一口气,对着妻子柔声道。
“老爷,庆江一家三口下落不明,我哪里坐得住啊!”房氏带着哭腔有些歇斯底里地说道
徐永元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道:“庆江一家……对方摆明了是冲着芳芙来的,倘若是调虎离山之计,此时让芳芙离开徐家岂不是正随了那些魑魅魍魉的意。” “可……”
“别忘了,欣宁和显正还在府上呢!”徐永元抬首语气凛然地打断了房氏的话。
听徐永元提到一对孙儿,房氏瞬间闭上了嘴。
看到老妻闭口不语,徐永元轻声叹道:“这些事……自咱们将芳芙认回来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了!”
话音刚落,紧抿着双唇的房氏两行清泪滑落。
徐永元只能细声宽慰道:“老三和庆淮还在那边呢,庆江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会没事的!”
……
从徐永元那里出来后,柳七在一处路口踌躇了片刻,便朝着周宓所住的院子而去。
半路上撞见了大哥徐庆浩和三哥徐庆涛,二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徐庆涛连脖子都红了。
看见小妹迎面走来,满心怒火的徐庆涛瞬间眼睛一亮,白了一眼身边的徐庆浩后,便匆匆迎了上来。
“小妹!”
“何事在吵?”
徐庆涛问候的话还没说完,柳七便出言问道。
“咳咳……”
徐庆涛正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徐庆浩的轻咳声。
“小妹,这是从父亲那边过来的。”徐庆浩也走上前来,悄摸地将徐庆涛往一边挤了挤,随后望着柳七温声笑道。
柳七点了点头,但双眸却是扫向了一旁的徐庆涛,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
似是感受到了柳七目光在为自己撑腰,徐庆涛上前一步,朗声道:“小妹,你给三哥评评理,大哥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老三!”
徐庆涛似乎不理会身边近在咫尺的徐庆浩,连声说道:“就咱们徐家和魏家的关系,他徐庆浩竟然还想去和魏家合作,这要让族里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戳我们一家人的脊梁骨!”
“小妹你别听他在这里乱说。”徐庆浩也连忙上前解释道,“和魏家合作是经过了我深思熟虑的,再说金马商会的单子太多了,仅凭我们一家很难在约定的时间内交货!”
“可不是还有南府那边嘛!”徐庆涛没好气地说道。
提到南府主家,徐庆浩脸色瞬间一沉,继而冷声道:“南府……哼!”
“老三你认南府的当自家人,可想没想过人家是不是愿意搭理你!”
“实不相瞒,小妹。”徐庆浩正色道,“此次我不与南府本家合作,就是因为相较于魏家,南府那边给出的条件太过于欺人太甚,如果真答应了他们,那么这次与金马商会的合作,他们南府一下子就要抽走四成的利润!”
“可……”
柳七算是听了个大概,随后抬手制止了徐庆涛继续说下去。
“生意上的事我不管,也没兴趣去管,既然家里人都信任大哥你,那大哥放手去做就好了。”柳七目光一斜徐庆浩身旁的徐庆涛,接着说道:
“若是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或者人,直接派人去府衙找冯群,就说是我的意思。”
徐庆浩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拱手抱拳道:“小妹可真是帮大忙了!”
他虽然知道冯群和小妹的关系不一般,但他自己却真是不敢上门指使冯群去做什么,如今有了小妹的这一番话,接下来事便要顺遂许多了!
柳七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感兴趣,既然冯群已经赤裸裸地显露出投效之意,那柳七自然是要人尽其才。
借自己的势没有问题,但若是不肯为她出力,那柳七的刀可就有话要说了。
柳七从徐庆浩和徐庆涛两人中间穿过之时,瞥见了一旁的徐庆涛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在走出几步后停了下来。
“三哥,若是无事,跟我来一趟吧。”
“好。”徐庆涛虽不知柳七为何叫他,但还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下来。
当柳七带着徐庆涛来到周宓的院子时,周宓丝毫不感到意外,而是笑着将两人迎进了屋。
在周宓面前,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徐庆涛全程低垂着脸,不敢直视周宓的面庞,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十九呢?”柳七刚坐下便问道,十九与周宓住在一起,她进来时并未看见十九的人。
周宓轻声笑道:“一大早就出府去了,想必正在哪间成衣铺子里喝茶呢!”
相较于柳七略显单调乏味的生活,柳十九除了砍人之外,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新衣裳和新首饰。
柳七也不知眉夫人给她留下了多少钱财,总之这段时间清江府的成衣店还有首饰店的老板应该是笑开了花。
周宓直视着柳七,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后朝着一旁垂首低眸的徐庆涛瞥了一眼。
柳七领会了周宓的意图,旋即轻声说道:“这次带三哥来这里,是想让三哥替我办一件事。”
徐庆涛闻言当即抬头,一脸诧异地喃喃道:“我……”
柳七微微颔首。
徐庆涛顿时神色一敛,继而挺直了胸膛:“小妹尽管说,三哥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没必要赴汤蹈火。”柳七淡淡地说道,“听闻三哥自幼在清江书院读书,想来看过的书应该不少吧。”
“嗯。”徐庆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柳七沉声道,“我要你找遍所有与方恨有关的记载,并且将其修订成册,我要知道方恨的全部生平!”
一旁正低头抿茶的周宓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顿,随即抬首,眸光闪烁地看向了柳七。
待到徐庆涛昂首阔步地离开之后,周宓忙不可耐地出言问道:“你是不是已经领悟到了什么?”
柳七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杯,眼睑微垂地说道:“尚需验证,倘若真如我所想,我或许知道杀生刀的如今在何处。”
杀生刀……方恨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