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罗富贵拿来干燥的木柴,生了火,把一个三只脚的铁圈放置在土灶门口。
铁圈的三只脚分别只有一只手指那么粗,但是很长,大约比一只筷子还要长一些。
三只细长的脚被焊接在铁圈上,将铁圈顶起来,看起来有点儿像一个简易的三足鼎。
只不过圈成铁圈的铁棍也只有一个手指粗细。圆圈大约有一个脑袋大小,除了有三只细长的脚外,还有三只短小的手焊接在铁圈内部。
放好三脚铁圈后,罗富贵拿来一个很厚实的铁锅放置在三脚铁圈上。
铁锅比铁圈要大一些,而且铁圈的三只手刚好托住了厚实的铁锅,因此,不用担心铁锅会掉下去。
铁锅有一个内空的手柄,手柄不长,只有十厘米不到。一根扁圆的木头削尖,插入内空手柄中,延长了手柄的长度。
这样的好处是不烫手!
铁锅的形状跟炒菜的铁锅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小,更厚而已。
在铁锅外侧,还有一个缺口,称之为锅嘴。锅嘴矮于铁锅边缘,并且向外延长四五厘米。中间低,两边高。
廖桃从被烟火烤得乌漆嘛黑的土墙上取下一包茶叶,从里抓了一把出来。
罗富贵往铁锅里放入一些清水,廖桃则立马将抓在手中的茶叶放进去。
茶叶很干很脆,但进入逐渐升温的水中,便慢慢变软,最后完全软踏踏的泡在水里。
程虎不解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廖桃笑道:“煮油茶呀。”
“煮油茶?”程虎想起了之前乔姐喝的油茶,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没想到,他竟然还可以在这里喝到油茶?感动啊!
当时在乔姐的店里死要面子活受罪,没喝到油茶,现在总算要喝到了。哈哈,看来老天还是很垂爱我的嘛。
廖桃把手中装着茶叶的塑料袋重新挂到墙上之后,转身走出厨房,在厨房门外的走廊上取了生姜两块,放在砧板上拍了拍,然后也放入铁锅里。
程虎皱眉了,茶中放姜真的会好喝吗?
会不会是闻起来很香,其实很臭?
罗富贵起身,把位置让给廖桃:“你来煮,我去摘点葱花回来。”
廖桃在小板凳上坐下,等锅中的水煮开之后,一手握住木头手柄举起铁锅,一手拿着一个竹子编成的滤斗。
把铁锅里的所有东西慢慢倒入滤斗里,茶叶跟生姜被阻隔在滤斗内,暗黄色的茶水则流入一个不锈钢盆子里。
然后,廖桃再拿来一个7字型的木槌按压滤斗里的茶叶,把暗黄色的茶水按压干净。
之后,廖桃拿着装有茶叶生姜的滤斗起身走到院子里用清水冲洗茶叶。
程虎看着不锈钢盆子里的茶水,很是好奇,忍不住用旁边的小勺子舀了一点茶水放入碗里,然后凑到嘴边吹了吹,便仰起脖子,将碗里的茶水一股脑倾倒入口中。
茶水刚刚入口,就有一股极其强烈的苦涩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简直比吃药还苦。
想吐出来,但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只好心一横,将口中苦涩无比的茶水全都咬牙吞到肚子里。
廖桃刚好看见这一幕,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小虎,你喝这个茶水干什么?”
程虎一脸无辜的问道:“这个不就是油茶吗?”
廖桃大笑:“哈哈,这个哪里是油茶,这个是洗茶叶的茶水而已。油茶还没做出来呢。”
程虎觉得肚子好烫......
嘴巴也好苦......
廖桃把铁锅重新放置在铁圈上面,然后把滤斗里的茶叶跟生姜一起倒入铁锅中,再放入一粒剥了皮的蒜米,便开始用7字形的茶槌慢慢敲打锅中的茶叶。
敲到铁锅里的茶叶已经有些细碎,并且冒出白烟之后,再放入一些猪油,继续敲打。
过一会儿,白烟滚滚,铁锅的热度也已经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就把土灶上事先被烧热的清水用水勺舀入铁锅中。
清水刚刚进入铁锅内,立马翻滚沸腾起来。
随着‘刺啦’一声,茶香也瞬间四溢,充盈了整个厨房。
程虎惊叹道:“桃姨,这个就是油茶了吧。”
廖桃点头:“对,这个就是油茶了,但还没有煮好呢,还得再等一会儿。”
此时,罗富贵摘了葱花回来,洗净葱花切碎放入碟子中,并摆放在低矮的桌面上。
廖桃往翻滚的茶水中加入一些盐,然后一手拿着竹子滤斗,一手拿着勺子,将铁锅里的茶水舀起,隔着滤斗,分别倒入碗中。
摆放在茶桌上的碗已经被罗富贵事先用小勺子加入了葱花。
因此,当滚烫浓郁的茶水倒入碗中之后,与青翠的葱花汇合,飘逸而出的是更加沁人心脾的清香。
罗富贵又从嵌入在土墙上的小木柜上拿下一盒已经炸好的花生,再用小勺子往碗里依次舀入一小勺子花生。
花生进入漂浮着青翠葱花的油茶里,就像一片青草地上盛开了几朵红色的小花那样,看起来十分诱人。
有了前车之鉴,程虎不敢再贸然行动,看着廖桃问道:“桃姨,这油茶可以喝了吗?”
廖桃一边敲到茶叶,一边笑着回道:“可以喝了,但你慢点喝,小心把舌头烫熟了。”
“好嘞。”程虎端起一碗茶,递给罗富贵,然后才拿起另外一碗凑到嘴边呼呼吹气。
吹了几下,觉得应该可以入口了,就张嘴凑着碗口,吸入一口热烫的茶水。
油茶浓厚,比人们常喝的直接用开水浸泡的茶要浓厚许多许多。
如果那些常见的茶水被称之为茶水的话,那这种味道浓郁,色泽明黄的油茶,则应该被称之为‘茶精’才对。
因为茶叶经过茶槌敲打,将茶叶中的精华全部释放出来,取生姜猪油跟盐调味,又将茶之精华提升,是当之无愧的茶精。
程虎含着口中的油茶,并不急着吞下去,免得油茶太烫,把肠子都烫熟了。
浓厚的油茶含在嘴里,并没有广告上吹捧的那种‘比甘蔗还甜’的滋味。
实际上,茶的浓郁芳香才是油茶的灵魂所在。
高山茶叶在谷雨时期采摘,炒熟,烘干,再经过细心的敲打炼制,才制出了有如此鲜黄浓郁色泽的油茶。
油茶很纯,但人们为了寻求利益,一味的夸大事实,把‘比甘蔗还甜’这样的说法用在油茶上,实在是欺瞒之举。
油茶虽然不甜,但浓郁咸香,而且入口即能暖胃,确实是非常美味的佳肴。
虽然说程虎是第一次喝这种油茶,但也深深的被油茶的味道给折服了。
喝了一碗之后,觉得还不够畅快,又放下茶碗,等待第二碗油茶。
据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沿途百官都大献殷勤,把各种山珍海味无尽献上,吃得乾隆皇帝都要得厌食症了,看到食物就想吐。
这让众御厨束手无策,恐慌不已。就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位西阳省的御厨忽然想起家乡的油茶功效,就赶紧制工具,做出了一碗油茶奉上御前。
乾隆皇帝喝了油茶之后,立马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至于乾隆皇帝为何胃口大开,据说是因为油茶具有消食健胃、驱湿避瘴之功效,是世代居住在山区的西阳省山民根据山地潮湿、瘴气阴重的地理环境而发明的一种保健饮品。
其中茶叶含有丰富的茶碱,起到全身调理的作用。生姜驱寒湿,大蒜消毒,花生米含有人体必需的三种微元素,能够补充能量。
这个传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听到廖桃跟罗富贵都能说得如此生动形象,估计是本地乡官大力宣传的缘故。
传说是不是真的无法论断,但就程虎喝了这个油茶之后的感受来说,确实美味且能让身体舒适。
就好像有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肚子里,再扩张到四肢一样。
喝了二十多碗油茶之后,程虎终于喝不动了。
他放下茶碗,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道:“桃姨,我是不是喝得太多了?你应该也敲累了,别敲了,我已经喝够了。”
廖桃当真就放下工具不敲了。
她笑道:“确实不能再敲了,如果继续敲的话,后面煮出来的油茶跟白开水差不多,喝起来也没什么味道。小虎你要是还想喝的话,就喝保温壶里的。那是今天早上打的,还热着呢。”
“我实在喝不动了。”程虎笑道,“我这肚子都快鼓起来了。咦?小花呢?”
“在堂屋看电视呢,不用理她。”罗富贵笑道,“她就这么一个爱好,由着她吧。”
“富贵,你去抓只鸡杀。”廖桃吩咐道,“小虎今天得在咱们家里吃饭。”
“好。”罗富贵应下,立马转身就要去抓鸡。
程虎赶紧拉住他:“别别别,别杀鸡了,我买了鸡肉,鸡肉鸭肉都有,还有鱼肉。”
罗富贵说道:“那我去做菜,小虎你先休息一下。”
这话说的程虎都不好意思了。
我一个年轻力壮小伙子坐着休息,让一个身体病弱的大叔去干活,哪有这个道理?
程虎站起身,跟着罗富贵走出去,一起帮忙制作午饭。
今天的午饭对于小花一家来说,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
小花看着各种摆放在桌面上的食材,立马往外跑去。
程虎见状,不解的问道:“桃姨,小花这是干嘛呢?”
廖桃笑呵呵的说道:“肯定是去她爷爷家里喊她爷爷来吃饭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花这么孝顺。”
过了一会儿,小花回来了,但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廖桃朝有点儿无精打采的小花问道:“小花,你爷爷呢?”
小花撅着嘴巴回答:“奶奶不给爷爷来咱们家吃饭。”
“那她还说什么了?”廖桃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小花深呼吸之后,说道:“奶奶还说,她们一大家子人呢,要喊就全部喊来吃饭,要不然就一个都别喊。”
“什么意思?”程虎不解。
廖桃解释道:“她奶奶的意思是说,只喊她爷爷来吃饭,是对她们的不尊重。”
程虎呵呵笑两声,没说话。
他不知道小花家跟她奶奶家的故事有多么复杂,但他知道,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首先应该端正自己的态度去尊重别人。
罗富贵朝小花说道:“你奶奶是不是又骂你了,你别理她。以后少去她家。”
小花摇头:“我不怕她骂我,只要她不打我就行了。如果我不去的话,爷爷的衣服经常都是臭烘烘的,没人洗。”
程虎又问:“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把爷爷接过来一起住呢?”
廖桃无奈的笑了一声:“你不懂,小花爷爷以前是跟我们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小花她奶奶总说她爷爷有钱,跟我们一起生活,就等于是把他的积蓄拿给我们花,所以后来又联合小花的叔叔跟姑姑们,把她爷爷抢回去了。”
哈哈,居然还有这么奇葩的人。
三个大人一起准备午饭,速度还是很快的。
半个小时不到,所有食材全都变成食物被端到桌子上。
看着五颜六色香气四溢的美味,小花拿着筷子,口水都快掉出来了。
廖桃夹了一个大鸡腿给小花。小花也不谦让了,拿着鸡腿,大口大口的啃起来。因为今天中午真的很多菜,她不用谦让,爸爸妈妈也会有肉吃的。
当然,如果是往常的话,她还是会想方设法骗妈妈吃肉的。
但是今天不用。
啊,这样大口吃肉的感觉真舒服啊。小花吃鸡腿的样子,真是让人不敢直视。
饭桌上,程虎跟罗富贵说起了要买稻谷的事情。
“真的是三块钱一斤?”罗富贵听到这个价格之后,跟廖桃的反应是一样的,都有些不敢相信。
程虎很认真的回道:“当然是三块钱一斤,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罗富贵笑道:“倒不是怕你骗我们,就是这价格实在太高了,有点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像你们这种用山泉水种出来的稻谷,在湖北有个地方,都卖好几千块钱一斤呢。”
“啊?好几千块钱一斤?”罗富贵啧啧称奇的说道,“这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程虎道:“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啥也能办到。”
“可是,我们卖给你三块钱一斤的话,你会不会太吃亏了?”罗富贵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毕竟我们之前才卖几毛钱一斤。”
程虎否定了他的话:“当然不会。我在县城买也是要三块钱一斤。而且还得跑到县城去,油钱就不说了,还得耗费人工。所以说,三块钱直接从你们这里买,是我占了便宜才对。”
“哦,这样啊。”罗富贵还是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小花见状,就喊道:“爸爸,都卖给哥哥吧,那样咱们家就有好多钱了。”
廖桃也在一旁劝道:“是啊,买了吧,既然小虎都这么说了,咱们也没有不卖的道理。反正小虎买谁的都是买。”
程虎连连点头:“对,桃姨说的对。反正你不卖给我,我也是要跟别人买的,价格就是三块钱一斤。”
罗富贵踌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那就卖了吧。小虎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哈哈,那可就多了。”罗富贵开心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虽然因此而全都挤到了一处,但是却显得年轻了几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