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聊上楼。
徐小受也是这才知道,幽桂阁存在时间竟也算有段历史了,快要接近百年。
这本是中域太虚香家的产业。
香家不崇炼灵道,深谙中庸之术,几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香杳杳,且在十尊座中也不起眼,不会为香家引来什么大灾大难。
他们却养了许多太虚作为外部武装力量,也结交许多大势力和协会,自己则主营商行,同圣神殿堂都有交易往来。
其经济实力,与多金商行相差不大,在大陆排得进前十,于玉京城的影响力则更恐怖。
香杳杳在成为十尊座之前,通过自身手段,在家族中争取来了幽桂阁。
这座强大的吸金机器,后来为神亦修炼古武所需消耗的庞大资源,贡献了大部分力量。
而投资产生的回报,只能用“恐怖”二字形容!
鬼神帮就是其一。
这是后来成立的,由神亦当年打杀天下的一帮兄弟组成,成了香姨、幽桂阁,乃至是香家背靠着的参天大树。
鬼神帮的老大神亦哪怕几十年不出面,只要没有传出确切陨落的讯息,香家就能永享太平。
香姨一生没做多少事。
拿下幽桂阁,当起雅阁头牌;
成为十尊座,战力被人鄙视;
伴上了神亦,成为大老挂件。
至此,无了,再无可拿得出手,值得称道的地方。
她就像那幸运的花瓶,仗着姿容上佳、身段极品,一路乘风扶摇而上,总能在不错的时间点做出不错的选择,拿出并不算满分但超过及格线许多的答卷。
久而久之,幸运累积,平平无奇的这么一个人成了胜利的主人,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嫉妒恨。
徐小受听完,却觉此姨绝不简单!
满分,天才都会。
控分,这就很考验人的实力了。
你要锋利,就得锋利到像年少八尊谙,在别人冥思苦想做题之际,拔剑将同一考场内的考生都杀了,再剑逼考官三缄其口,那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满分选手。
做不到,锋芒毕露就如颜无色,至死才悟难得湖涂。
而能在那个年纪就在偌大太虚香家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一座幽桂阁的人,能不机敏?
她定然是提前觉察到了什么,借口先行离开,再回考场时发现满地血尸而无杀手,于是从容拾起了张被剑割得只剩五分之四的答卷,写满交了上去。
她当然不会是第一。
答卷全对也只是良好,称不上优秀,不会夺人光芒。
但别的考场总会还有另外的第一,她无需成为第一——成全又一个第一,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神亦的脑子也跟他鬼神帮的弟兄一个级别,那他迄今还没被人玩死,怕不是因为他太强,而是因为他背后还有这个女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徐小受的猜想。
此姨真人如何,尚需见面得知,总之提高警惕即可。
幽桂阁是真大手笔!
踏入第三层,竟是入到了一个小型异次元空间。
以现今徐小受的空间感悟,轻易能看出这是人为开辟的小世界。
但身处其中,呼吸自在,没有任何不适感,显然它连通了圣神大陆的规则,可供人类日常起居生活。
除了不太夯实,承受不住炸炉的风险外,幽桂阁第三层像个超级弱化版的元府世界,基本没什么缺点。
“徐公子,到了。”
阿摇姑娘显然还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能跟天机神使互相算计的硬核,上一趟楼,能套的情报全给人套光了。
松开扶着病公子的手后,她只觉酒劲上来,汗流浃背,身心俱疲,但总算是可以解脱。
“多谢,不一并进去么?”
病公子抬眸,望着面前散发着澹雅之香的木门,思考着这门是可进不可进。
美人计?
不会进去后床上躺有一个半裸美女,门一关跳出三五大汉,摁下自己后道穹苍带人微笑出现?
那就可以越过中域所有程序,快乐会见桑老头了……
“不了。”
阿摇姑娘簪发的金步摇一抖,“香姨无令,小女子不敢轻易入门。”
她欠身施完礼,叩响了木门,“公子请。”
病公子无甚所谓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尊谙能坑自己,还能真的葬送自己不成?
“辛苦你了,退下吧。”
纸扇一合,随意抛出一个云纹黑色小袋子,病公子推门欲进。
阿摇姑娘下意识伸手捧住那飞来的黑袋,琵琶都险些掉了。
黑袋入手,里头传来咯嗒的磕碰声。
阿摇姑娘愣在了原地,很快,她脸上闪过羞辱之色。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赏你的。”
“赏……”
阿摇姑娘樱唇一颤,望着那头都不回的背影,脑子完全懵透。
她无意识地扯开云纹黑袋,一倒,倒出了七枚孤零零掉地的灵晶。
灵、灵晶??
七、七枚?!
那嗒嗒落地的碎响,像极了她的尊严被人狠狠碾碎在地,并用力践踏、蹂躏了七脚。
什么时候,她幽桂阁头牌需要赏钱了?
赏钱就算了,你能豪掷千金请幽桂阁整一日的酒水,你赏我“足足”七枚灵晶?
这个东域人是真有病吧!
“徐!故!丝……”
“砰。”
木门无情一关,夹断了她后续话语。
阿摇姑娘酒劲一上头,这等有着江南风情的柔软女子,竟也能疯挥琵琶!
呼的风声啸过。
关键时刻,这柔弱女子终究还是收了气力,没有将琵琶狠狠发泄在木门上。
“赏钱……呵呵。”
雅间之外,姑娘的眼神变得空洞,呆呆出神望着空气许久、许久。
软弱,也是罪吗?
……
“啊!!”
门外竟传来一声不堪入耳的肃杀仙乐,病公子眉头一皱,掏了掏耳朵,反手摁死房门。
“受到诅咒,被动值,+1,+1,+1……”
“受到注视,被动值,+1。”
这是间古色古香的雅间,竟无半分旖旎情调,装潢以澹木色为主,温床上散乱着些衣裙。
人,却不似想象般在床上等候。
桂木小桌前,坐有一风姿绰约的黑色纱裙女子,着装倒是颇为正式。
她姿容绝佳,身材无可挑剔,整个人如同散发着成熟气息的水蜜桃,勾人心弦。
尤其是那双饱含春情的桃花眼,仅仅只是简单投来注视,依旧有种摄人神魄的感觉。
“你是第一个能把阿摇逼得失态的人。”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她说话的声音,不会比我斟酒的声音大。”
黑裙女子提着酒壶,音声极欲,如同用手指在人掌心画圈,教人心痒难耐。
“她,很不得体。”
“呵……”
女子掩嘴轻笑,如水眼波倒没有一刻停下,一点点从上到下、从外到里,像是要将门口病公子剥光、看透。
“真俏!”
“受到夸赞,被动值,+1。”
“坐。”她翻出了一个酒杯,置于桌的对面,以一种主人翁的口气,边倾酒边道:
“这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醉仙酿’,取自桂折圣山上最优品质的‘仙桂灵品’。”
“在外界你要想喝到醉仙酿,要么你是圣山上的圣子,要么你是五大圣帝世家的传人,要么手眼通天,地位堪比十尊座。”
“否则,根本不可能。”
余温氤仙气,酒满香自盈。
徐小受都不由喉结一滚,他不是贪杯之人,那酒香亦能勾动馋虫,这属实有点厉害了。
“你就是香姨?”
但来到桌前,他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居高俯视,姿态桀骜。
香姨抬起头来,也不起身,笑容微妙:“你就是徐小受?”
徐小受心头一咯噔。
八尊谙告知了她?
那代表着香姨同圣奴关系得很铁、很铁,绝对不可能泄密才行!
若不是,她还能凭借徐故生的身份推出徐小受来?
徐小受思来想去,觉得这不可能,刷一下,他甩开了纸扇:
“在下徐故生。”
香姨就这般笑盈盈盯着他,看他装。
直到那病公子蹙眉,脸色稍显不自在,露出那种被长久无礼注视后会露出的异样神情后,她才敲起了桌面起身:
“你果然跟他说的一样,谨慎多疑到了极点,狡诈多诡到了极致。”
“他?”
“八尊谙。”
“……”
八尊谙都直接道出来了?
常人至此,恐怕脸色都难已绷住。
徐小受想到这里是中域,这是道穹苍的地盘,道穹苍刚输了整一盘大棋,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整个幽桂阁是假的,李老汉这车夫是异部中人所化,面前香姨是那道穹苍所变,自己出了虚空岛就被锁定,因而踏入了一个大局之中的这种离谱可能性,徐小受都想过。
他怎么两句话下来,就放松警惕,自亮身份?
“香姨对此前楼下之事一概不提,却在这里言及天外,语焉不详……”病公子摇扇的动作不曾快过一丝、慢过一毫,“敢问,意欲何为呢?”
香姨看着这柔弱公子,桃腮一动,眉眼变得狭长,终于是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咯咯……”
“徐小受,你太可爱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那骚包老道所变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小受还真被吓了一跳,这也猜得到?
他还没说话,便见香姨从胸口一掏,从雪白夹缝中的空间项链里摸出了一枚黑色的令牌,拍在桌子上。
“小可爱,自己看看吧。”
“你的弦崩得太紧,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了,八尊谙让你来幽桂阁是对的~”
“受到挑逗,被动值,+1。”
徐小受眉头一掀,不为所动,摸起了那枚黑色令牌。
令牌反面是圣奴的徽,正面一个“神”字,那独一无二的剑念气息,来自八尊谙。
圣奴令!
还是从没见过的一枚!
“你是圣奴的第六……不,第三座?”病公子卸下了表情面具,露出不可思议。
“喔?看来你还没认全人呢。”香姨笑着摇头,“我不是,但我夫君是。”
“神亦?”
“对,你认不全很正常,外人只知他同八尊谙关系好,有多好他们不知道。”
“多好?”
“八尊谙,也得叫我夫君大哥。”香姨胸一挺,波涛伏晃,眉藏傲色。
对这,徐小受持怀疑态度,话锋一转:“那道殿主……”
“他应该能猜出个一二,但并无确凿证据,否则幽桂阁不可能留存至今。”香姨一叹,目中出现烦色,“那骚包老道,单是想想就叫人恶心!”
至此,徐小受完全确定了。
十尊座并没有废物,什么“大老挂件”,绝对是虚谈,甚至有可能是由面前人亲自传的!
香姨不说顶天聪明,必也是一方人物。
那种思维对频和如鱼得水的交流感受,徐小受只在脑子对等的人身上得到过,如天机神使。
什么木子汐、寒爷、龙宝、鬼神帮,根本比不了——他们都不需要说话,单是杵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快来戏耍我呀”的愚不可及之感。
“远道而来,徐公子这下可以坐了吧?”
香姨接过徐小受递回来的神字令,抛却烦恼事,指向了他面前的酒,示意品尝。
徐小受这才坐下,端起酒杯,浅尝辄止。
“什么味道?”香姨落座,上身前倾,眼含期待。
“无毒。”
“呸!”香姨白眼一翻,风情万种,“我问的是酒味……姨可是下了血本,用醉仙酿来招待你的,若不是给八尊谙面子,你人都进不得我这房间!”
“放心,酒再好,方才楼下之事,我也不会忘记。”
“你!”香姨桃花眼一瞪,像是心思给看穿了,脸色微恼。
徐小受稍顿之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放下酒杯,低眉回味道:
“仙桂灵品,一品之上,圣品之下,这酒用的还是半圣药?你倒是真下了血本……”
“金天根、桑紫叶、红猕果……原液用得也挺讲究,是中域独有的麋早泉?”
“可惜了,药性是不冲突,但调酒时比例出了些许差错,然瑕不掩瑜,酒是好酒……”
病公子抬起眸来:“人是美人。”
“啊……小家伙,你也太会夸了!”
香姨都没想到徐小受能品出这些话来,当即双目放光,腰一挺直,整个人就散出了成熟女性的魅力。
良久,她收敛了光芒,纤手抵住下巴,盯着对面病公子,啧啧称奇道:
“徐小受啊徐小受,你好会呢。”
“若姨晚生个三十年,若现在换个别的小姑娘在这,真都要给你迷得神魂颠倒……”
她忽然伸出了手,要揪那张娇嫩的脸,“让姨瞧瞧,你这脸是八尊谙让你捏的,还是你自己为之?”
徐小受一后仰,纸扇点去,止住了香姨的动作,“阿姨自重。”
“你个小鬼!”香姨没好气一笑,“你也就我儿子的年纪,还跟姨玩这一套欲擒故纵?”
“什么欲……啊,你有儿子了?”
“没有!但还别说,姨要不知道你是装出来的,真得上当受骗……可装,你怎么懂这么多呀?”
“我王座炼丹师,货真价实。”
“哟,那可真优秀呢,让姨看看你真容,快快!”
香姨说着又要扑上来。
徐小受惊恐,这女人未免有些过于热情了,真把自己当她儿子看待?
可人家拿着圣奴令,确确实实是自己人……拗不过,徐小受只能暂时撤下了病公子的脸,恢复原样。
香姨一下呆在了原地,双眼发光发亮:“小鬼头,确实长得好漂亮……”
“受到夸赞,被动值,+1。”
徐小受无法承受如此炽烈的热情,这是一种新的战斗方式吗?
理智告诉她,香姨有些不对劲。
很快,某姨就暴露出了她狐狸尾巴,双手捧成拳头掬在胸前,满脸哀色,柔情似水:
“徐公子,八尊谙硬要人家测一下你的实力和智力,所以才有了方才楼下之事。”
“但你长得这么好看,鬼神帮的事情,肯定不会怪在香姨头上的吧?肯定不会的吧?”
“受到恳求,被动值,+1。”
徐小受头皮发麻。
这女人太懂得利用她的优势了。
这样一副攻势下来,正常人谁顶得住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神亦就是倒在了这一招上面的?
“一码归一码!”
“那你今晚别想出门了。”香姨抹起了泪花,“就在这里陪姨待到明早吧,我看看之后神亦……不!八尊谙会不会放过你!”
徐小受傻眼,当即起身:“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走?”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香姨委屈巴巴,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徐小受佛了。
还能这么玩?
这门果然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们先谈正事!”
“不谈不谈就不谈,不听不听我不听……”香姨头甩成了拨浪鼓,忽然眼前一亮,抓住徐小受的手,“这样吧,此事揭去,姨送你一件你当下最需要的东西,你绝对喜欢。”
“什么东西?”
“你先答应!”
“不可能,我徐小受不接受威……”
“你答应嘛~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姨发誓!”
徐小受哪里见过这等攻势,一把硬骨头差点没全给软掉。
而香姨又是圣奴人,真不好直接翻脸。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个致命的缺点,竟然吃软不吃硬!
“我答应便是……”徐小受赶忙抽出手来,长吸一口气,决定不能吃亏,“所以,什么东西我现在最需要?”
香姨挤眉弄眼,一副便宜你小子了的表情,红唇轻启,一字一顿:
“阿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