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夏夜流萤

夏天的白日愈发长, 等到宾主尽欢的时候夕阳才刚落下没多久,整个天空中都印着灼目的晚霞,像是烈烈燃烧的大火, 绵延千里, 煞是壮观。傅瑛不自觉地被吸引得停下了脚步, 并再次叹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傅瑛作为女性, 自然是不能去闹洞房的, 不曾想一个回头发现贺慕珏正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渡了一层金光, 闪闪发亮。

贺慕珏要是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这个形象,也不知该是什么想法。

傅瑛第一次觉得这林府到傅府的路这么近, 仿佛还没走出多远就到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那些情侣们为何总是乐此不疲地压马路了。真的是没经历过的时候觉得万分不理解的行为, 慢慢都可以理解了。

傅瑛最近总是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而且手法拙劣, 她实在有些无奈,甚至想要扶额叹息。“哎,哥们儿你还是出来吧?你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随即转角就走出来了一个人,看装束应该是个护卫之类的人物。整个人看着憨厚老实得很,此刻正略微有些窘迫地搓着脑袋看着傅瑛傻笑。

“说吧, 这几天你为什么跟着我?”傅瑛初步判断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 可是又猜不着对方这么跟着自己的目的。

“哎嘿, 这不是我家贺将军说要暗地里保护着您么, 那咱肯定得把人看好了。”末了还拍了拍胸脯, 一副瞧我多敬业,快夸夸我的自豪表情。

傅瑛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她是真没想到这居然是贺慕珏派来的人,她转过身继续往良缘阁走去。想来这傻大个估计得跟着自己一段时间,傅瑛开始了询问,“行吧,那你总得有个名字吧?不知我该怎么称呼?”

“夫人你叫我阿流就好,就那个河流的流。”估计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了,阿流整个人都洋溢着放松,只不过笑得更傻了,简直见牙不见眼了。

傅瑛默默在心里担忧了一下贺将军手下人的业务能力,不过她也没错漏阿流的一个字,“你刚才称呼我为什么?”如果没听错,对方好像叫了她一声“夫人”?

阿流不禁暗道糟糕,怎么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面上却继续装傻充愣,“什么呀?您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风确实有点大。”

傅瑛怀疑自己眼前换了个人,她简直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向贺慕珏道歉了,是她先入为主了,这人哪里傻呀,精得很呢。

一路护送傅瑛到了店里,阿流终于体现出了自己的专业素养,一个没留神人就不见了。

傅瑛也无暇再去管这人,她可是有生意要做的。

最终王怡含仍然给她付了银子,傅瑛取了个寓意好的字数,对方也没再继续争执。

可是这和傅瑛的远大抱负相比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她可是立志要做这整个京中最佳的红娘的,这才勉强算是将将踏上征途。

空气中燥热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傅瑛寻思着要不要给店里提供一些时鲜水果,茶水可以免费饮用,这水果怕是得收那么点钱的。

虽然说免费茶水用的茶叶不是上等的,可毕竟也得拿得出手这一项开支就数目不小,主要还是目前没有太大的营业额进项。

傅瑛正在柜台后边打着如意算盘,突然眼前落下一大片阴影。她顺势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有那么点眼熟的男子一声不吭地站在她面前。

这好在是大白天,不然要是晚上,这冷不丁地还不得把人吓坏了。惊吓归惊吓,傅瑛立马进入了营业状态,“这位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男子有些神经质地扣着柜台面板,傅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面上恢复无波无澜的状态。

“老板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先前是来过的,”男子迅速把手收进袖中,还十分隐蔽地瞥了傅瑛一眼。

傅瑛惊讶于对方敏锐的洞察力,依旧面不改色,语气不卑不亢,“我瞧着你是有些眼熟,不过却也不敢确定,冒昧问一句,该如何称呼阁下?”

这个人给傅瑛的感觉很奇怪,他的视线总是不明明确确落在你身上,眼神闪躲,语气僵硬,傅瑛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这即便登记在册了,估计也不太好找适合的对象吧,傅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免贵姓贾,单名一个仁,仁慈的仁,傅小姐可随意称呼贾某。”

“那么不知仁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傅瑛没有纠结那些无关小事,她更想知道贾仁是来干嘛的。

“实不相瞒,贾某是来请傅小姐做媒的,原本是想着静静等待良缘天降。不想几天前遇到一个姑娘,见之不忘,如今更是茶饭不思。故而特来找傅小姐,还望你能够上门说道说道。”

傅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她忙摊开册子,“那可得恭喜贾公子了,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仁兄你对这女子了解有多少?我且记一下,才好前去交涉。”

这人一改之前锯嘴葫芦般的状态,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傅瑛看着对方那不停张合的嘴巴和眉飞色舞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从对方话里精简了一番,把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傅瑛恍惚间感觉自己重回到了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时期,记得她小学时狂赶寒暑假作业大概也就这手速了吧。

贾仁一边说一边还时不时瞟一眼傅瑛,好像生怕她落下了什么重要讯息。为了让对方放心,傅瑛写完就立马把册子递到贾仁眼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实在是贾兄你口才卓绝,傅某惭愧。”

贾仁架子端得很足,挺腰直背,握拳咳嗽三连,然后才仔细端详起手中的册子。没一会儿就听他嘟囔了一句,“怎地字迹如此潦草,又不是郎中。”

傅瑛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原本平滑的眉头皱了起来直至成为一条仿佛能夹死蚊子的深沟。她自认为这字迹也还好吧,就比寻常人稍微潦草那么一丁点儿而已吧?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贾仁辨认得很吃力,傅瑛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下次她一定要注意,这顾客就是上帝啊。

等到贾仁终于看完并且亲自添加了傅瑛遗漏的信息后,傅瑛已经看着地上的点点光斑泛起了困。

“咳咳,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有劳傅小姐尽快走上一趟了。”

贾仁好像终于记起了人与人之间的礼节,像模像样地冲着傅瑛作了个揖。

傅瑛内心一时有些五味杂陈,索性专业素养还在,笑呵呵地目送人离开,这才懒洋洋地去了后头休息。

良缘阁后院被傅瑛收拾了出来,平日里前院做生意,午间休憩在后院再适合不过了。

苏氏给她这间铺子倒是真的不错,后院里还有一泉活水,春日过后冰雪消融,大地回春,这水也活了过来。如今天气燥闷,这里就成了一处好去处。

才躺下没多会儿,春棠和夏柳两个丫头便提着食盒进来喊她用饭了。

索性这良缘阁周围有的是酒楼食铺,还真让傅瑛一饱口福。春棠这丫头是个惯会精打细算的主儿,虽然不至于缩衣减食,却绝不浪费一丝一毫。

这买来的饭食每次都恰到好处,不论是味道还是分量。起先长风这厮还作死地打趣一两句,自从被看似瘦小的春棠暴力镇压之后,就再也没有找事了。

傅瑛自己到旁边净了手,这才坐在石凳上,这凉亭里突地多了一个人,一个刚不久前才见过的人。

阿流脸上依旧带着招牌式傻笑,一双眼睛却冒火般盯着那两方小小食盒。那情况,不知道的人得以为这人被活活饿了几天。可是傅瑛可不觉得将军府会少了这些年轻力壮的护卫们的吃食,看这结实的身板,怎么着饭量也应当是十分可观。

“话说,你家将军不包你伙食费的吗?”傅瑛敲了敲这人地肩膀。

啧,没想到还挺硬,果然是个硬汉子啊。

“哪里哪里,我家贺将军能是那样的人吗?这不是阿流我寻思着人多热闹么,这暑气渐浓,夫人你看着我下饭,没准胃口还能好些呢是不是?”阿流一边说一边搓了搓他那双大掌,暗示意味可以说是非常强烈了。

傅瑛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需要一个护卫了,但是既然贺慕珏派了人来,她给顿饭吃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么想着,傅瑛把手边的食盒推向阿流,“瞧你那一副狼见着羊的模样,呐,给你吃。”

阿流也不虚头巴脑假客气,取出饭食便要开动,“谢谢夫人,阿流我就是个粗人,也不谦让了,保证不浪费粮食。”

春棠站在边上都看傻眼了,这哪里来的大老粗,怎么就同自家小姐一桌用饭了,而且还自顾自地率先吃了起来!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春棠,无碍,这位是贺慕珏拨给我的护卫,往后你们估计会经常见面。就是委屈你和夏柳再稍候一会了。”以防春棠快人快语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傅瑛及时掐断了她的话头。

春棠看上去还得消化一会儿这个消息,傅瑛又转向左手边的长风,“长风,你再跑一趟酒楼吧,刚才的饭食都再来一份。”

“得嘞,您放心吧,我去去就回。”长风一甩肩头的毛巾,活像一个跑堂小哥,一如既往地像阵风似的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