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盖了村里公章的证明后,李芳草在周三喜的陪同下去了县城,卖了木耳之后,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后终于买到了年二十三的火车票。
两个人从售票厅挤了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芳草欣喜的看着手里那张小小的长方形硬质车票,有了这个车票,她就可以去看望江老太了。
“你想不想回江城看看?”李芳草问周三喜,大不了让王栓子再滚一次……
周三喜眼神有些落寞,“我回去没有想看的人,他们大概也不太想看到我。”
她仅剩的亲人就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没有在一处长大,根本谈不上感情,姐姐还趁她忙母亲的葬礼抢了母亲留给她的工作,对她能有什么姐妹之情?她回去只能让自己尴尬。
李芳草抱了抱她,“除夕那天我就能回来,咱们一起守岁,过年。”
周三喜眼眶湿湿的,趴在李芳草肩膀上重重的点头,“好,咱们俩过年!”
俩人又去了县城里的百货商店,临近过年,商店里挤满了购置年货的人,人声鼎沸,面对面说话都得大声喊。
李芳草和周三喜靠着卖木耳攒了不少钱,也不委屈自己,看见好东西直接大手一挥买,光是布料就买了五种。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从商店出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欢乐。
“这料子好,咱俩一人做条裤子!”周三喜摸着到手的布料爱不释手。
李芳草出主意,“做背带裤,收腰的,等春天到了就能穿!咱俩穿一样的!”
周三喜手艺精湛,完全不用担心做出来不好看或者不合身的问题。
“好主意!前面有裁缝店,咱们去买几颗扣子!我再在裤子上绣几朵花,保证咱俩穿出去独一无二。”周三喜笑道。
路边还有卖炸馓子油条的,李芳草想起来江老太身体不好,早年落下了低血糖的病根,一饿就心慌难受,严重的甚至还会晕倒,又称了十斤馓子,十斤麻花,还买了一大包水果糖。
这些都是方便食品,江老太只要饿了就能拿出来吃。
回到知青点,两人老远就听见知青点传来了吵闹声,还有哭声。
等两人走到跟前,发现张美香扶着一个短发阿姨,阿姨哭着数落着朱旺宗。
人高马大的朱旺宗此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一声不吭。
“这是怎么了?”李芳草悄声问道。
钟麓说道:“朱大哥的家里人听说他处对象了,他妈妈过来了。”
李芳草看向了朱旺宗妈妈,感觉她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脸色苍白,说话气不足。
朱旺宗的妈妈还在哭,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虽说咱们家不富裕,也没叫你过过苦日子,你是下了乡,可家里隔些日子就给你寄钱寄吃的,你真当你现在的日子就是苦日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要跟乡下女人结婚,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李芳草能理解朱旺宗妈妈的心情,谁不盼着自己孩子的结婚对象有钱有出息,将来孩子日子也会过的宽裕舒坦一些。
可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冷静理智都统统跑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叛逆,别人越劝,他越是坚定的要将爱情进行到底,不仅劝不成功,还把关系给搞僵了。
就像她劝朱旺宗——李芳草心里又唾弃了一遍自己多管闲事。
张美香给朱旺宗妈妈擦泪,皱眉说道:“哥,你说句话啊!婶子都气成这样了!”
朱旺宗恼恨的瞪了一眼张美香,站起来呵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话不都被你说完了吗?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给我爸妈说这些干什么!”
张美香被他的怒气吓的后退了一步,眼里蓄满了眼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想让叔叔婶婶劝劝你……再说,你,你处对象,为什么不能告诉叔叔婶婶?”
“我处对象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又不是我亲妹子!你算老几啊!”朱旺宗被亲妈骂了半天,又不能顶撞亲妈,一腔怒火就朝张美香发作了。
在众人的围观下,张美香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难堪不已,朱旺宗妈妈握着张美香的手,使劲打了朱旺宗一巴掌,叫道:“美香是我跟你爸认定的儿媳妇!你再冲她吼,看我打不死你!”
朱旺宗往脸上抹了一下,愤怒叫道:“你们俩承认有什么用?我不承认!我不要!我要个乡下女人都不要她!就会告密, 什么玩意儿!”
张美香尖叫了一声,挣脱朱旺宗妈妈的手,捂着脸冲出人群往外跑。
李芳草怕她想不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周三喜,赶紧追了过去。
张美香一直跑到村头的河边,看样子竟像是直勾勾的往河里跑,李芳草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追到了张美香,把人硬从滩涂上拉回到了河岸上。
“你这是干什么!”李芳草拽着张美香不让她再寻短见,生气的骂道。
上辈子她那么难,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她还间接害死了恩人江婆子,她都没有真的去死。
张美香跪坐地上哭的震天响。
李芳草嫌弃的看着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模样,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这姑娘平时看着高傲的很,端着个架子,这会儿形象全无。
“你跳河死了,伤心的只有你爸妈,他照样娶媳妇生孩子,你死了也是白死!”李芳草冷冷的说道,“其实不算白死,他还能跟别人吹他魅力大,有女人为了他跳河死了!”
张美香哭的更大声了。
北方的冬天十分萧瑟,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枯草杆子在寒风中瑟瑟飘摇,配着张美香惊天动地的哭声,更萧瑟了。
这会儿上,朱旺宗妈妈和知青点的人都寻了过来,看到张美香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朱旺宗妈妈脸色惨白,颤抖着说道:“美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跟你张叔叔……”
说没说完,朱旺宗妈妈气息越来越弱,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