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水又收获了两个铁粉,一个是申纶,一个是公子高。
这两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了李水,见识到了李水的能力之后,顿时死心塌地。
李水被他们俩崇拜的目光盯着,有点不自在,毕竟自己是个谦虚的人,这样下去会骄傲的。
于是他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说道:“贤侄,时候不早了,早点上路吧。”
公子高答应了一声,和申纶一块,向李水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地向马车走过去。
马车旁边,徐雍还躺在那里。
现在徐雍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侍卫们正在手忙脚乱的给他解绑。
这个时候,徐雍也顾不得丢人了,反正脸面已经丢尽了,什么也不怕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申纶一眼,有些凄惨的说道:“申兄,往日是我不对,盼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啊。”
申纶看了徐雍一眼,有点于心不忍。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在这一瞬间,他想把徐雍扶起来,冰释前嫌。
但是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缓缓地摇了摇头,登上了马车。
申纶想起了谪仙。
谪仙,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从来不会原谅自己的敌人。敌人能出卖自己一次,就能出卖自己第二次。吴越不是已经被谪仙发配到北地去了吗?
现在申纶要以谪仙为榜样,自然就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于是他硬起心肠,登上了马车。
申纶的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前来送行的朝臣也渐渐散去了。咸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徐雍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他灰头土脸的站在路旁,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候,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走到徐雍身边,微笑着说道:“徐大人?”
徐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乃商君别院的匠户。”
徐雍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但是紧接着,目光又暗淡下去了:“老夫与商君别院,恐怕是没有什么瓜葛了。”
他现在已经彻底绝望了,准备回去通知徐昴,用功读书,争取十年之后再考科举吧。
然而,那匠户笑眯眯的说道:“谪仙往日经常对我们说,天无绝人之路。徐大人切莫绝望啊,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徐雍立刻听出来这话里面有话了,连忙问道:“有什么转机?”
匠户说道:“徐大人是否为子弟无法入学而愁眉不展?”
徐雍使劲点了点头。
匠户又说:“请问这想要入学的人,是徐大人的什么人?”
徐雍说道:“是犬子,名叫徐昴。”
匠户又问:“贵公子在咸阳城中,是否出众?认识他的人多不多?”
徐雍说道:“与我交好的朝臣,自然是认识他的。不过平民百姓,就不一定了。”
匠户点了点头:“至少商君别院里面的人,是不认识的。”
徐雍嗯了一声:“应当是不认识的。”
然后他一脸好奇的看着匠户:“你问这些做什么?”
匠户笑嘻嘻的说:“日前报名的时候,多出来了几个名额。这几位公子自觉愚笨,考科举恐怕有点困难,还是在家中混吃等死,等着人举荐比较划算。因此就想要把名额让出来。”
“小人帮他们运作了一番。只要徐大人出三倍的价钱,这名额就是你的了。”
徐雍一听这话,喜得抓耳挠腮:“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匠户笑眯眯的说道:“偏偏就有了。如果徐大人同意的话,就用这位公子的名字身份入学,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以让人察觉。”
徐雍使劲点头。
随后,匠户带着徐雍办了手续,他很快拿到了那位退学公子的身份。
不过看到这名字之后,徐雍有点发愣:“此人的名字,好面熟啊。”
匠户哦了一声,说道:“此人乃李大将军的侄儿。上次科举,他也曾经入学来着。跟着听了几堂课,什么都没有学会,倒是饭量渐长。这次谪仙开班,他又来了。”
徐雍点了点头,对于李信这个侄子,他还是有印象的。那家伙就是个武夫,舞枪弄棒,排兵布阵,确实在行,让他考科举,却是难为他了。
徐雍办完了手续,交了三倍的钱,心里面依然美滋滋的。
等和匠户道别的时候,徐雍很感激的问了一声:“请问,高姓大名?”
匠户回过头来,朝他邪魅一笑:“小人姓黄,单名一个牛字。”
徐雍喟然叹道:“身躯庞大,脾气温和,来往耕田,任劳任怨。兄台人如其名,真是朴实啊。”
…………
黄牛按照李水的吩咐办完了事,然后回商君别院复命,把钱都交给李水了。
李水抽了一部分,送给了黄牛,黄牛欢天喜地的走了。
剩下的,李水分成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给了李信。
李信把钱揣进怀里,叹了口气说:“钱财于我如浮云,我更希望侄儿在这里学上几日,去考科举。”
李水翻了翻白眼:“李兄,在我面前,你还藏着掖着?你那侄儿,是这块料吗?上次他来了之后,根本不曾听课,满心思都是吃饭。短短数日,居然重了十来斤。你整日来蹭吃蹭喝倒也罢了,现在连侄儿都带来了?”
李信毫不在意,和李水在一块时间长了,别的本事没有,厚脸皮的功夫一定是练出来了。他争辩道:“昔日王离要杀你,是谁救了你?昔日马凌暑要害你,是谁送你入宫躲避?昔日你炼丹失败,是谁以项上人头做赌注保你?”
李信嗓门很大,李水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只能掏了掏耳朵:“好好好,怕了你了行吗?你想让你侄儿来,那就来吧。一顿饭,我商君别院还管得起的。只是别让他去课堂上了。他去了之后,睡觉倒也罢了,还说梦话,太影响旁人了。”
李信满意的笑了,惬意的夹了一个饺子,又喝了一杯酒,整个人都舒坦了。
…………
如今咸阳城中,风气为之一变。以往大伙提起槐谷子来,总是面带不满的。
但是因为入学的事,那些朝臣全都老实了,谁也不敢公开指责槐谷子,反而要虚伪的称颂几句。
一时间,仿佛槐谷子成了咸阳城中的大好人,所有人都和他一条心。一直坚持斥责槐谷子的淳于越、李斯、王绾等人,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三个重臣郁闷死了,怎么突然之间,自己被孤立了呢?
自己竟然被槐谷子孤立了?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太匪夷所思了。
淳于越了解到李水用的手段之后,大受启发,也打算办学。
办学的好处有很多,其一,那些考科举的人,到底是从自己的学堂出来的,他们入朝为官之后,难免就会对自己的学堂心生好感,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自己的人。其二,办了学堂,可以和槐谷子相抗衡,让那些苦不堪言,口是心非的同僚,敢于再说真话。其三,可以践行孔夫子的理想。
淳于越想了很多办学的好处,但是最后这学还是没办下去。原因很简单,没人来。
商君别院,是算学、常识两科的制定者。自己编书自己教,这就让人很信服。至于淳于越,论古代典籍,他确实倒背如流,可是算学和常识,他有经验吗?
最后淳于越万般无奈,只能每日起早贪黑的进宫。督促着编书者,尽快把文学和时务两书编定出来,即刻发行。
这两本书自己毕竟参与了,等书发行了之后,就可以仿效槐谷子办学了。
其实文学一书,早就编定好了。这书最简单,只要从诸子百家中,选择一些大伙都认可的经典,东拼西凑,就是一本书了。
难就难在,这书需要用人抄写,这个速度始终提不上去。
从算学和常识两书的发行量来推测,文学一书,恐怕要准备三千多本才够用。这还只是供应关中附近的读书人。将来六国的读书人来咸阳买书,恐怕还要继续抄录。
这些日子,淳于越聚集了几百名识文断字的人,片刻不停的抄书。这些人都已经累的头昏脑胀了,速度却始终提不上去。催的紧了,往往还要出现一些错字。
最后连嬴政都来过问淳于越:“为何算学一书,发行了数十日,文学一书,始终不见动静。”
淳于越一脸苦涩:“老臣……也不清楚。或许谪仙用了什么办法,偷工减料,也未可知。”
嬴政笑了。
淳于越和李水在较劲,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他并不排斥,两个人都是皇子的师父,互相指责监督,反而对皇帝的大权有利。
这时候,司豚来了。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嬴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嬴政听了之后,笑容就更加神秘了。
他对淳于越说道:“今日咸阳城中,出现了一件奇闻,要不要随朕去看看?”
淳于越心里记挂着抄书的事,但是也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让那些抄书人心慌之外,起不到别的作用,于是就点头答应了,愿意跟着嬴政出去看看这件奇闻。
嬴政换了便服,带了一队侍卫,和淳于越同乘一辆车,出了皇宫。
路上的时候,淳于越挺好奇,问了嬴政几次,究竟是什么奇闻。
嬴政却始终微笑着说道:“到了之后便知道了。”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
淳于越跳下马车,意外的发现,这里竟然是内史府。赵腾正在里面问案。
嬴政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带着淳于越进去了。
其实赵腾身为内史,掌管咸阳城,是不用亲自问案,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但是今天这件事,关系到了谪仙,他就不得不过问了。
淳于越陪着嬴政在旁边听了一会,渐渐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咸阳城中,有两个读书人争执起来了。
一个叫李诀。一个叫王沽。
李诀在几日前,曾经在商君别院买了一本常识书。刚刚看了一半,书就被人偷走了。
恰好在他满世界找书的时候,发现书竟然在王沽手上。于是他立刻把书抢回来了。
结果王沽却不认账,坚称这本书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
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闹到了赵腾这里。
现在赵腾头很疼,他一听到槐谷子三个字,就有点头疼。
赵腾不知道嬴政已经来了,揉着太阳穴问李诀:“你说这书是你的,可有证据啊。”
李诀说道:“在下读书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第五页左上角有一块空白。”
赵腾翻开第五页,发现这书里面都是蝇头小楷,左上角确实有一块空白,似乎抄书的人一时疏忽,在这里缺了几个字。
李诀又说:“在下买到这书之后,曾经请几位友人看过,他们都可以作证。”
赵腾命人把李诀的几个友人带上来,他们全都承认,李诀的书,确实有一块留白,当时他们还猜测过原因。
这时候,赵腾看王沽的眼神就不对了:“这书,是不是你偷来的?”
王沽一脸无辜:“这书是我买来的,买书的时候,友人就在旁边,可以为我作证。我的书,第五页恰好也有一块留白。”
王沽的友人被带上来了,果然作证说,王沽的书,确实是买来的,当场就发现第五页有一块空白。
李诀不服,说第八页有一块油污。
赵腾翻开一看,果然。
王沽又说,自己的书第十页有一行字墨迹格外的重。
赵腾打开一看,又对了。
最后他一脸疲惫的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你们的书,是同一本书。而你们都有人证,证明这书是从商君别院买来的。那么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赵腾话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商君别院,把书卖出去,又偷了回来,然后转卖给其他人。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说道:“怪不得谪仙在数日之内,弄出来了几千本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嬴政没有说话,不过心中有些不快。如果槐谷子耍这种小心思,那就真是落了下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