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高的侍卫们,在越王山上剧烈的争论起来了。有的人开始历数自己的功绩,说自己在公子高面前如何劳苦功高,因此这趟差事,非得自己去做不可。
包括侍卫军的将领,也表示愿意做这个信使。
公子高和申纶站在一块,看着你争我夺的手下人,不由得相顾无言。
大伙都在越王山上受够了苦,每个人都想去会稽城放松一下。而知道为什么来会稽山的,只有公子高和申纶,但是这个真相,他们俩却不肯说,毕竟……这原因说不出口啊。因为害怕刺客,而来到荒山上扎营,实在太丢人了。
这师徒俩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将领们,等着他们决出胜负,要选一个人送信。
良久之后,公子高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师父,徒儿总觉得,见了谪仙一面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申纶深以为然的说道:“是啊,在为师眼中,世人也更加愚钝了。”
公子高又说:“看眼下这情形,恐怕一时三刻,也选不出人来啊。”
申纶忽然幽幽的说道:“若谪仙在这里,会如何做?”
公子高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徒儿知道了。”
随后,他大声说道:“本王决定,诸将可以用钱购买信使一职,价高者得。”
此言一出,山上顿时安静了,个个惊奇的看着公子高。
申纶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啊,你还真是……学到谪仙的精髓了。”
公子高的决定有点出人意料,但是效果很明显。很快,信使一职拍卖出来了。这些侍卫当中,最有钱的当然是统兵的将军了,他购得了信使一职之后,又点了两名亲信。随后欢天喜地的下山了。
购买信使,已经花了一万余钱。这些钱与商君别院比起来,绝对不算多。但是在越王山上,也不算少了。
公子高思索了一会,就大声说道:“尔等,千里迢迢,追随本王来此,足见忠勇。这一万钱,本王遍赏将士。”
那些士卒顿时欢声雷动,不少人高呼誓死效忠会稽王。
申纶捋了捋胡须,感慨道:“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主啊。分文未出,眨眼之间,却赚来了一波感激之心。”
公子高向申纶咧嘴一笑,说道:“师父,我发现我已经掌握谪仙的精髓了。”
申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感慨的说道:“当日为师在商君别院给你办的会员,不亏啊……”
…………
会稽城,项梁和巨夫等人坐在一块,正在商量怎么继续诓骗几位县令和郡守。争取在被人发现之前,多占领一些地盘。这样一来,一旦打出旗号,就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楚地。
得到楚地,等于得到了南方的半壁江山。随后再北上攻破韩赵魏,紧接着挥师西向,破函谷关,踏平咸阳。
项梁越想越美,忍不住思绪飘飞,已经考虑着夺取天下之后,是应该分封六国,还是改朝换代,做大楚的皇帝了。
这时候,巨夫忍不住说道:“项将军,项将军?下一步我们是骗取哪一座城池为好?”
项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仅仅拥有两个郡而已,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项梁是做大事的人,很快就打起精神来,说道:“我们就先……”
他刚刚说道这里,外面就有个小卒飞一般的跑过来,进屋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手中的长戈直飞出来,差点割下来项梁的脑袋。
项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那小卒吓的魂飞魄散,连连告罪。
不远处的项羽已经手持马鞭,打算重重的责打这小卒了。
项梁却压下火气,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无妨,无心之失而已。”
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气度,自从项梁考虑到做皇帝的事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升华了。
巨夫在旁边恭维道:“项将军如此体恤将士,真乃吾等之福也。”
项梁听了这句吹捧,顿时飘飘然,露出笑意来了。刚才因为受惊吓而产生的怒气,也一扫而空。
于是项梁问那小卒说道:“为何如此慌张?”
小卒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方才有信使到来,报信说公子高已经到了会稽郡。”
项梁大惊:“这么快?”
他本以为,公子高会磨磨蹭蹭,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来到会稽,到那时候,他已经准备停当了。没想到对方居然突然到来,这倒令人措手不及。
项梁转身对巨夫说道:“立刻组织人手,迎接公子高入会稽城。若你敢走漏风声,本将军要你的人头。”
巨夫连忙摇头:“不敢,在下不敢。”
那小卒又说:“将军,不必迎接了。公子高率领随从,在越王山安顿下来了。看他的意思……似乎要在越王山建立王府。这次的信使,只是来报个信而已。小人看他没有入城的意思……”
项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有千百个念头滑过:他不入城?他为何不入城?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若他察觉到了,我如何悄无声息的攻占楚地?那么反秦大业,岂不是先失败了一半?
想到这里,项梁顿时急火攻心。他扭头看向小卒,越看越可恨,几乎把小卒当成了公子高。
忽然,项梁大叫了一声:“你方才竟然敢行刺?”
随后,一脚将小卒踢到,重重的责打起来。
巨夫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项将军,孔武有力,真乃……真乃战神也。吾等佩服之至啊。”
一刻钟后,小卒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被项梁轰出去了。
项梁出了一身汗,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然后对项羽说道:“羽儿,来,我们一块商议一番,这件事怎么办。”
项羽应了一声,和巨夫坐在项梁对面。
项梁沉吟良久,问他们两个:“你们觉得,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巨夫思索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说:“在下以为,应该不是。公子高应当是刚刚来到会稽。他从哪得知消息?就算有人告密,又怎么知道去哪寻找公子高?”
项羽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公子高真的收到了消息。为何不掉头逃走?或者藏匿起来。如今反而派一个信使,来告诉我们他的位置,这不是找死吗?”
项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公子高是不知道消息了?可他若不知道,为何放着会稽城不来,偏偏要去越王山呢?那荒山之上的风景,比熙熙攘攘的城池更好吗?”
巨夫呵呵笑了一声:“这些咸阳的权贵子弟,个个古怪的很,或许他有什么怪癖也说不定。也许……他在北地居住惯了,到了南方之后,惧怕气候湿热,觉得山上凉爽一些,也未可知。”
项梁捻着胡须想了一会:“秦人的心思,确实难以猜测,然而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他或许是发现了,或许是没有发现,要做两手准备。”
“巨夫,你这几日,约束军民,一切照常,不许流露出半点令人生疑的景象来。羽儿,你暗地里准备一支兵马,蛰伏不动,只等我一声令下,立刻击溃公子高。”
巨夫和项羽都点头答应了。
项梁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呵呵一笑。
巨夫好奇的问:“将军何故发笑啊。”
项梁说道:“我有一计。就以你巨夫的名义,在城中设宴,请他这个会稽王前来赴宴。宴会之上,探探他的虚实。不……只要他敢来,我就立刻拿了他。若他不敢来,那就是对城中起了疑心,我们干脆围了越王山。强攻上去,把他捉在手里。”
巨夫和项羽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项梁对着巨夫吩咐了一番细节,随后他和项羽扮作巨夫的随从,三个人去见公子高的信使了。
公子高的信使,正在府中大吃大喝。这几个人狼吞虎咽,无论是肉是菜,都来者不拒。
巨夫看的目瞪口呆,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夫有几年没去咸阳城了,咸阳……闹灾荒了吗?”
项梁则心中冷笑:“这些人,一副穷酸之相。如何挡得了我项家军?”
而那三个信使,则吃得很满足。在越王山上,虽然粮草充足,可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哪像现在,有酒有肉。这一万钱,花的值了。
等这三个人吃完了,巨夫才笑呵呵的走过去了,说道:“三位,会稽王可好啊。”
这三个人抹了抹嘴,说道:“大王一切安好。”
巨夫又笑眯眯的问道:“那大王,为何不来会稽城呢?”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像是触到了伤心事,打开话匣子开始诉苦。
起初的时候,巨夫和项梁几个还满怀期待,希望能打听出什么内幕消息来。但是听来听去,这些人只是描述越王上多么无聊,多么荒凉。
至于公子高驻扎越王山的原因,他们却说不上来。只说和谪仙有关。
项梁听到这事又和槐谷子有关,不由得有些恼火。他忽然发现,自己这是往咸阳派去了一根搅屎棍啊,怎么处处跟自己做对?
巨夫按照原定计划,笑呵呵的对这三个人说:“老夫为会稽郡守。本应当亲身前往越王山拜见会稽王的。只是越王山太过险峻,老夫年事已高,恐怕攀登不上去。因此斗胆请会稽王来城中一叙,畅饮一番,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三个信使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有郡守劝说公子高的话,没准他就听了,从越王山上下来,那简直是救了全军人的命啊。
于是信使连连点头,答应把这话送到。
项梁急不可耐,给他们三个人准备了快马,让他们立刻回越王山。
三个信使走了,项梁等人在城中磨刀霍霍。一边准备宴席,一边安排了刀斧手。
…………
越王山上,申纶和公子高坐在临时搭起来的草棚之中。他们两个又在下棋,毕竟这种鬼地方,除了下棋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
公子高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申纶说道:“师父,我们守住越王山,现在是安全了,可是长此以往,却有些不妥啊。一来粮草不济。二来山上实在简陋。”
申纶笑眯眯的说道:“无妨。王翦与王恒早就说了,项氏欲反。只等确切的消息送到咸阳,平乱大军就来了。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容下山了。”
公子高说道:“若项氏不反呢?这只是王氏在胡言乱语呢?”
申纶说道:“若项氏不反,那就更好了。粮尽之时,我们便下山好了。”
公子高叹了口气:“楚地明明不安稳,父皇却将我派来为王,这不是害我吗?”
申纶忽然一怔,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公子啊。陛下最看重的皇子是谁?”
公子高说道:“自然是伏尧和扶苏了?”
申纶又说道:“那居第三的呢?”
公子高沉吟了一会:“胡亥?”
申纶笑了:“公子觉得,你与胡亥,谁更得陛下的喜爱?”
公子高苦笑了一声:“我等既非长子,又非少子。父皇向来不大关心。他是喜爱我还是胡亥,我真的不知道了。”
申纶说道:“陛下将公子派来,大有深意啊。陛下恐怕是觉得,公子是诸皇子中,比较有能力的一位,因此命你来这错综复杂的楚地,这种地方,若非皇子亲自到来,陛下也不放心啊。若你在楚地处置得当,定然是大功一件。”
公子高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父皇看重我?若我立功,会被召回咸阳吗?”
申纶说道:“是否能回到咸阳,老夫不敢作保。不过有这样的功劳在身上,公子必定会受到奖赏。”
这番话,足足让公子高开心了十几个呼吸,然后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了:“什么封赏,也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申纶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到这里,有小卒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大声说道:“大王,大王,信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