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妥协和让步。
若不是只有姬允儿的父亲能研制救小初的药,他绝对不会给除了云初以外的任何女人生下他骨肉甚至是怀上他骨肉的机会。
他蓦地想起那天他从民政局将她带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云清,她莫名地离开大概就是因为那个视频吧。
江嬴的心口渐渐收紧,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小女人要是知道他纵容别的女人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又像鸵鸟一样将自己藏起来。
他多希望她能像别的妻子面对丈夫出轨能炸毛地质问他反问他,可是偏偏她不会,她只会将自己藏起来,独自一人疗伤。
所以这些日子,她在深知自己和别的女人上床甚至有了孩子的情况下都没有跟他争吵甚至是求证一句。
她总是隐忍的让人心疼。
可是眼下,他除了对姬允儿妥协他别无选择,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就此香消玉损。
姬允儿见目的达到,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得逞的笑,但这笑在江嬴转身的瞬间就换成了满脸的委屈,她坐在地上佯装痛色,声音沙哑地说,“阿嬴,我肚子痛……”
然而江嬴对于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有一丁点感觉,只冷漠地朝门外喊了声,“老四,送姬小姐去医院。”
姬允儿心口一痛脸色猛地沉了下去,将前来搀扶她的老四厌恶地拂开,撑着冰冷的地板站了起来。
她暗暗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换上温柔的面孔,“阿嬴,那我先回去了,我会照顾好宝宝,你不用担心我们。”
姬允儿妖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瞬间,老四面色焦急地走到江嬴的身边,“爷,太太已经在陵园淋了三个小时的雨了。”
江嬴心口一颤,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捞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质问,“怎么现在才说?”
老四面色尴尬,“原本保镖发现了就要来报告,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姬小姐就……”
江嬴深吸了一口气,暗骂了一声该死,便飞似地往停车场走。
云初缓过来后,从包里拿出从路边买来的酒杯和酒。
这酒是江奕生前钟爱的一款用粮食酿成的酒,以前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暗夜的星空下自饮自酌。
她知道他心里苦闷,但她却一直硬着心肠连陪都未陪过他一次。
云初斟满三杯酒,醇厚的酒香瞬间就弥漫进她的鼻腔味蕾。
“你活着的时候,我总觉得怕酒后乱性,总是害怕我们会彼此失控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从未真心地坐下来陪你喝过哪怕半杯酒。”
她抬起手,洒下第一杯,酒落在浸满雨水的大理石上,与雨水融为一体。
“今日我知道了你为我做那些事,那些事或许不及你默默为我做的十分之一,我就已经承受不住了,你说,哪一日我要是知道了你为我做的全部,我会不会愧疚到奔溃?”
她又洒下第二杯,“你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把对我所有的好都藏起来,等我知道想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连机会都没有了。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发现这些,然后承受不住到黄泉去找你!”
如果她早点知道他的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不会在那个时候跟他离婚,她会骗一骗他,甚至哄一哄他,给他一个做妻子的所有温柔,至少让他在生命的尽头不至于那般绝望那般孤单。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因为想到那些事情再次激动了起来,只是她没有哭,反而大笑了起来,“我告诉你,这次你要落空了,我不会去黄泉找你,我要好好活着,我要为我的孩子,为我爱的男人好好活着。”
第三杯,她自己吞了下去,苦辣的酒水下肚,原本笑着的眉眼突然落下了眼泪,“可是你要怎么办,黄泉路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你会不会怕自己忘了我连孟婆汤都不愿意喝?”
淅淅沥沥的秋雨越下越大,大的她都快分不清脸颊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江奕,”她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好像他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从未离开一般,“今天让我好好陪你喝一次,不醉不归。”
她又斟满了三杯酒,正准备端起一杯再为他倒下,头顶上的雨水骤然停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冷冽的带着隐忍怒意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云初身体狠狠一僵,捏在手里的杯子陡然降落落地成渣。
她来这里之前就想过江嬴知道后一定会勃然大怒,就算不生气至少也会不痛快,但是她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
她手指渐渐收紧,她甚至不敢回头去面对他冷冽肃杀的面容。
数秒后,江嬴丢掉手里的雨伞,蹲下身子将匍匐在墓碑前身体湿透的女人抱了起来,转身往墓园外走。
黑色的皮鞋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践踏出飞扬的水珠,那是怒意、是疼惜、是妒忌。
上了车江嬴替云初脱下早已湿透的衣衫,又用干毛巾将她的头发身体擦拭干净才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紧紧地包裹住,又命老四开了暖气。
江嬴始终抱着云初,平静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他死了,你很难过,是吗?”
云初原本靠在他火热胸膛的脸因为他这句话猛然僵硬。
她抬眸去看江嬴并未落在她脸上的眸光,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深邃犀利,反而是平静到怪异的冷漠。
她紧紧抓住他衣衫,喉咙干涩,想开口否认却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不难过。
他们从此阴阳相隔,她再也看不到他温润如玉的眼眸,再也听不到他温情似水的呼唤。
她不是贪恋享受他的好他的爱,她只是害怕畏惧这样一个阳光温暖的男子是因为她而死的事实。
倘若他没有遇到过她,那么他的人生肯定不会是如此悲惨。
他那么温润如玉的性子一定遇到一个聪慧伶俐热情大方的女子,那女子一定爱极了他,一定像猫一样整日黏腻着他。
他也一定很享受那个女子带给他的惊喜与欢欣。
可是,他原本美好的人生因为她这个祸害的存在,彻底毁了。
她要怎样残忍自私才可以做到面对他拼尽全力赔上所有的付出,最后却不得善终的结果无动于衷。
云初抬手覆上江嬴阴冷到僵硬的面颊,“我难过,很难过,但并不是因为疼惜,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悔恨,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他淡淡地恩了一声,将视线落在云初的脸上,“我都知道。”
“我只是没想到他为我做了那么多而已。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留给他的只有悔恨,所以我清楚这对他很不公平。曾经我的犹豫不决徘徊不定,给了他希望,却给了他更深更沉的失望,绝望。”
江嬴将我抱起来与他平齐,他沉浸如水的眸子定格在我的眉眼间,“你对他动过真心吗?”
他指尖从我心脏处掠过,在他的体温与触摸里,云初感觉到了自己过分激烈的跳动,这跳动令江嬴一愣,甚至染上一层晦暗,“动过,对吗?”
云初眼神晃动了几秒后立马清明,手紧紧地抱住江嬴的腰身,“没有,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简单,我因为好奇孤单而接受了他突如其来闯入我的世界,后来又因为愧疚他为了牺牲了一颗肾才选择跟他结婚。退一万步将,就算我真的对他动过心,那也绝对不是因为爱。”
江嬴固执僵硬的身体在云初的拥抱和解释下渐渐柔软了下来,他声音里一出一丝丝浅笑,“不是因为爱就好。”
云初越他肩膀透过后挡风玻璃看向身后渐渐远去的陵园。
他是真的彻底的在她的视线里世界里消失了。
可是,她想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了他。
她甚至想若果有来生,她一定要先认识他,先爱上他,然后疼他一辈子。
他这辈子太苦,太沉重,太压抑。他谁都对得起,唯一对不起自己。
回到东海,江嬴将云初抱进浴室,细心用温水为她洗了澡又吹了头发将她裹进被子里,才下楼亲自为她煮姜茶。
新来的李婶看见自家先生要进厨房,吓得连连说,“先生,您要做什么,我来就好,厨房这种地方哪是您来的?”
江嬴一愣,随后闷笑一声,挥手让阿姨出去。
这些年,他一直在忙生意,从未像平常夫妻那边为了心爱的另一半灶边炉台。
而他嫉妒的介意的江奕却为那个女人洗手羹汤了整整三年,他想,就算那女人没有对他生过爱意,在那漫长的温馨岁月里,她也一定心生过感动。
而这一切都是他所欠缺亏欠她的,所以他想,以后等他处理好一切,他一定要和她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和她过晨耕暮归的日子,亲自为她做每一餐暖心的饭菜。
等他煮好姜茶端进卧室,小女人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想她今天一定是哭干了她所有的眼泪,用光了她用的力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姜茶放到床头,正准备唤醒她喂她喝下,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生怕惊吓到他,手忙脚乱按了接听扩音键。
“阿嬴,我肚子痛,啊……救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