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负责安全保障工作,正在做赐宴前的准备。我只好孤零零地坐在他的空位旁接受目光的探究。我不相信策凌敦多布的那套托辞,好像蒙古人不知晓我出嫁了。作为取代胤祥,成为康熙最信任的儿子的胤祯,必然受蒙古人的更多的关注。而七十圣寿节我坐在太后身边,与康熙的“零距离”接触,也会使他们重视我。我惹出的麻烦事件更不在少数!如果不是康熙需要天平,我早死过一千回了。
康熙驾到,我们都向他行礼。康熙带着一丝倦然坐下。太监尖声宣布开宴,康熙赐酒。由于康熙的兴致不高,这次赐宴也比较沉闷,而我一个人在席上傻坐,个中滋味难以言表。这次准噶尔部只派了策凌敦多布和噶尔丹策零两位前来,与其他部落的蒙古王公略显单薄。按照后世的记载,三年后策妄阿布拉坦将举兵来犯,而策凌敦多布会大败色楞,使清军全军覆没,这种争霸计划,必然有些前兆的。
随着宴会的深入,蒙古王公们开始起座敬酒,场面热闹起来。我也趁此溜到外边,消磨无聊的时间。碧云紧紧跟随,之后是常明等人亦步亦趋。淡月则留在宴会场,有消息随时来信。我寻了个清净之地刚刚坐下,就见噶尔丹策零抱着酒坛晃了过来。他见我在此,行了个礼,又要往别处去,可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道:“可以和福晋说几句话吗?”我示意常明,常明说道:“福晋不便与策零王子交谈。若有公事,请直接向十四爷面禀。”
噶尔丹策零说道:“我曾见福晋对十四爷欲言又止,心下料定福晋必有不同见解。所以才萌生与福晋分解此事。既是如此,我告退了。”明知他欲擒故纵,好奇心仍驱使我说道:“策零王子请讲。”他看了看我的侍从,我只命常明留下,包括碧云在内其他人等避开。噶尔丹策零才开口说道:“我很奇怪十四爷不问我们从哪里听来消息。”我说道:“策零王子原来想打探十四爷的意图,想来我说不清楚,你也未必相信,恕我不奉陪了。”噶尔丹策零说道:“太子爷知晓了八爷与十四爷为其布下的陷阱,并且已经准备好了将计就计。福晋下一句必问,我们从何得知。因为太子爷与我阿布结盟,阿布应允了我们准噶尔部将全力支持太子爷登基,我和策凌敦多布此次除了按照朝廷的规定参加木兰讲武,另一层任务就是被派来支援太子爷的。”噶尔丹策零说的话即便全是假的,胤礽却也有可能准备这条黄雀之计。我低声吩咐常明派人把这条消息立刻传给胤祯。
噶尔丹策零见常明离开,说道:“福晋怎么不问我们告密的缘故呢?”我说道:“若你想说,自然会说;若你不想说,我问出一篇谎言有何意义?”噶尔丹策零深深地注视着我,说道:“看来能成大事者,非十四爷莫属。十四爷的福晋都令我刮目相看。”用了两个成语,他在蒙古人中的汉学造诣该出类拔萃了。我问道:“策零王子还有话吗?”噶尔丹策零单膝跪下,说道:“请允许我——准噶尔汗策妄阿布拉坦长子噶尔丹策零——向皇十四子胤祯宣誓效忠。”我侧身避开,说道:“策零王子请起。此话请向十四爷说吧。再者,”我顿了顿,那段蒙古史浮在我的脑海之中一闪,我轻声说道:“不是我拒绝你的好意。待你成为准噶尔汗,才有资格向十四爷宣誓。”噶尔丹策零的眼眸清冽地闪过一道光,我暗暗放下心来,他明白我的潜台词。我长出一口气,道:“从你的言语,我可以听出你对大汉的文化很仰慕,你自然听说过‘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怜桃花面,日日渐消庆。’”转而轻轻叹息,然后说道:“你这份心意,十四爷会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十四爷必有重报。”噶尔丹策零仰望着我,说道:“福晋不像这世间之人,倒像临凡的仙子。”我背转过身去,说道:“你去吧。”噶尔丹策零行礼后退下。
常明方上前禀报话已给十四带到。我望着噶尔丹策零的背影,问道:“爷怎么说?”常明答道:“爷说请福晋放心。”我点点头,说道:“回去应景吧。”
我回到座位,场面较之前更加热闹。蒙古王子和格格们都离了席位,围着火圈跳舞,大清也有随行的臣僚起舞,胤礽、胤禄、胤祹也下场了。福晋们都退席了。康熙也不在席上。我正想退回去,却见胤祯在席上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就见他有几分酒意了。我轻声说道:“当值还饮酒,不怕皇上斥责?”他笑着挽起我的手,说道:“你来得正好,扶我出去散散,醒醒酒。”站起来却一趔趄,我赶着扶住他出来。
胤祯一路摇晃着,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这个样子哪像戍卫的阿哥!明早有骂挨了。直走出人群的视线,胤祯忽然抱住我,附在我的耳边,说道:“我送你回营帐,不管什么事儿,都要等我回来。”他没有自称爷,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眨眨眼睛笑了,虽然步履踉跄,他的手却坚强有力。他拖着我回到营帐,就吻了过来。吻得我透不过气来,才喘息着说道:“萱儿,等爷回来。”一甩帘子,大步走出去。我追至帐口,望着风中他的背影,默默地祈祷着。
我捧着书呆坐着,半日也没看进一个字去。碧云剪了烛花,又为我换了一杯茶。我心不在焉地小饮了一口。帘子被挑起来,吹得烛影一歪,是胤祯回来了吗?我转过身去,却见云英走进来。我把失落按下,起身向她行礼。她甩着帕子,把这营帐这四下一望,自己坐下,却不命我起来。我自己站起来,笑道:“云英姐姐别来无恙?”云英面容微微扭曲地说道:“无恙?我怎么不觉得呢?若说好处,我在你面前不用自称奴婢了,也不用听你那些虚情假意了,反过来,你得向我行礼,也得听我呵斥了。”她来挑衅的?不知这对胤祯的计划会不会产生影响,先忍一忍吧。云英冷笑道:“今儿我来是奉了太子爷的谕。太子爷对你仍不忘旧情,说了你愿意再回到他身边,还给你侧妃的位子,有朝一日未必不能有孝懿皇后的份位。”她的话把我弄懵了。这什么日子,什么时辰?胤礽还没有一点控制局面的意思,就派她来说这话?
我忍俊不禁地说道:“启禀太子侧妃,太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他登基那天再说也不迟啊!”她冷笑道:“太子爷的话我带到了。你这么答复他也成。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必顾着毓庆宫的体面了。来人,这个贱人顶撞我,掌嘴二十,让她长长记性!”我冷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很好!”两个嬷嬷就要动手。我岂是吃亏的人!一巴掌就把其中一个打倒在地,反手一剪,把另一个的膀臂卸了下来,痛得她在地上杀猪似的号叫。云英喝道:“你竟敢打我的人!来人,快把这贱人拖出去,往死里打!打死勿论!”两个太监就要动手,常明带着人持刀而入,把我护在中间。毓庆宫的人马反过来又把我们团团围住。
云英嚷道:“还不动手!把他们都跺成肉泥!”毓庆宫的侍卫面面相觑,胤礽应该没有动手的指令。我心下有底了,说道:“你们听这疯女人的胡说!太子爷的口谕是什么,你们不清楚吗?这里是皇上的行辕,任何锁拿都得有皇上的旨意。我不是刺客,你们没有任何藉口!想把自己全家都拖入诛九族的大罪之中吗?”云英喊道:“出了什么事,自然有太子爷顶着!赶快把他们拿下!”常明抢步过去,扬手一拳把云英打晕。这回毓庆宫的侍卫目瞪口呆。我笑道:“少了一千只乌鸦,真清净啊!”我指着常明,向他们说道:“认得他吗?”他们不由自主地一点头,我说道:“当初常明和孙泰持刀闯入毓庆宫,十四爷一个人顶着皇上,把他们全都保下来。可是你们太子爷呢?他最爱惜他自己,只要皇上的决心已下,他只有服从的份儿。当年他连索额图都不保,何况你们呢?你们忠心耿耿,可出了圈,太子爷未必感激你们!”领头儿的面有难色,我气定神闲地坐下,说道:“这样吧,不如你们帐外候着,等太子爷的新旨意如何?”他们打千应“嗻”,都退了出去,却把云英和那两个嬷嬷丢下。我抹去额上的冷汗,问道:“常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常明蹙眉道:“事有蹊跷,但此时惟有事待援兵。”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闻到一股浓重的桐油味道。常明神情一凛,捉起一个嬷嬷丢出帐,但见得外面几箭齐至,顷刻之间她就殒命。常明说道:“他们的弓箭手不多,而且准头不足。我们可以闯出去。”指着两个侍卫,说道:“你们俩拖着她们挡箭,福晋跟在我身后。其他人等左右护卫。火起之后,听我号令,割开后帐往外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是与我们比拼耐力吗?我紧张得鼻尖沁出汗珠儿。云英醒过来,刚要叫喊,碧云拎起花瓶重重地砸在她的头上。她一声没哼,又晕了过去。碧云的冷漠与果敢,使我叹服,试问我在此情形下该如何出手呢?后帐被割来,常明刚想出手,却见噶尔丹策零进来,低声道:“外面我已解决了。请福晋随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