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蕊不耐烦地立住脚步,我收住笑容,说道:“他拿的簪子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佳蕊抢着说道:“不过是偷来的,妹妹一并发落吧。”我说道:“他招认说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小兰送的。”我故意停下来,等着她打断,不料她和淑惠都慌了。这才真叫拔出萝卜带出泥来!我继续说道:“而那根簪子伊尔根觉罗氏说我的丫头疏帘偷的脏物。当初脏物没找到,却在小兰处发现了,让我好生思量!”淑惠忙一巴掌打在小兰的脸上,说道:“你这贱蹄子!手脚不干净,再不能留你了!快与我撵出去。”小兰掩着脸,粉泪满腮。我冷笑道:“哪儿是撵出去那么容易呢!嫁祸他人,心比煤还黑,这种东西断不能如此简单处置!把她发往苦寒之地,充作营妓!”小兰惨叫一声,拼命地冲淑惠磕头求饶。淑惠硬下心来别过脸去。我瞅了那小厮一眼,说道:“你竟然秽乱贝子府,辱及皇阿哥!就往漠北为奴去吧。”小厮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号叫道:“真是小兰送给奴才的!奴才不敢欺瞒福晋啊!”小兰也哭道:“这簪子原是格格命奴婢放疏帘的房里的,可没找着机会,格格不能留着又舍不丢掉,就命奴婢拿到外面存着的!奴婢寄放在他那里的,不是私相赠与的!求福晋明察!”淑惠羞愧难当,一脚踢在小兰的肚子上,恨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
我正好以整暇,说道:“这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还是等爷回来再细细分析吧!佳蕊姐姐说是吧?”佳蕊忙道:“妹妹冰雪聪明,就依妹妹的主意发落完了。爷朝上忙,再拿府里这点子小事烦爷,不恰当!不妥当!”我冷笑道:“几条人命呢!一句不妥当就了了?”我直瞪瞪地瞅着佳蕊,说道:“姐姐说我发落,我就发落一个。把他们都关起来,严加审问。拿了供状再向爷定夺。”佳蕊以恳求的语气,说道:“妹妹别再翻了,再翻说来大家的颜面往哪儿放?”我提高了声调道:“面子还比人命金贵不成?”除恶务尽!千古以来的定理!建文帝朱允炆相信皇叔朱棣疯了,葬送了万里河山!多少好生命就此灰飞湮灭!淑惠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佳蕊躲避着我的眼神。
我与佳蕊一同到正室。佳蕊未与我并列,坐在东首。淑惠和玲玲在一旁侍立。内宅的丫头、婆子、太监、小厮一概传齐后,赵嬷嬷清清嗓子,把调查的结果公之于众。他们毫不吃惊,就像早已知晓一样,而乱萦萦开始检举揭发,毫不迟疑地表示着他们的耿耿忠心。为体现对他们的足够重视,我耐心地坐在主位上神游物外,直到他们都累了,再无可说之时,我从负责会议纪要的太监那儿接过厚厚的一迭纸,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翻看。他们的呼吸都停滞了。我方抬手把这些纸丢在前面的香炉里,拂手衣袖上粘着的香灰,扫视着他们愕然的目光,说道:“之前的规矩没立,法不溯及既往,诸般的过错就都过去了。但现在规矩立了,该怎么办你们也都清楚了,就该用心办差了!这里只有一个主子——十四阿哥,这里也只有一个人的话作数——十四阿哥。不要再说佳蕊福晋或者紫萱福晋怎么说,只有一句话——十四爷怎么说。至于各院的奶娘、嬷嬷、丫头,甚至于两位格格,都一样是奴才,各当各的差。赏罚分明是爷的个性,也是我的主意。既然爷让我当这个家,我就管理好这个府第。如今就有几个人现场发落了,给大家今后当差,做个榜样吧。”
我点着佳蕊的奶娘,冷声说道:“教子不严,造此大辱,重打五十,发田庄为奴!”佳蕊颤声说道:“奶娘有年纪了……”我冷笑道:“名节重于泰山,利欲轻于鸿毛!一个女子的名节,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她红口白牙恶语伤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年纪大要积德惜福呢?花影自尽,她怎么没有一点愧疚呢?”佳蕊说道:“谁又说花影没有……”我冷笑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没说花影清白!既然花影都能自尽以全其节,那么这老婆子犯大过,打几杖不过尔尔。”我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打!”早有人把奶娘拖下去。佳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至于小兰和那个小厮,就更不必说了。自古以来,为主尽忠是奴才该做的本份。你们主子不保你,就怨不得我了!何况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担代价,现在别怪我心狠了!我指着那小厮吩咐道:“重打一百,立刻发往察哈尔的庄子上为奴!”又指着小兰,说道:“这个奴婢本该剁掉双手,念你受人指使,重打一百,田庄配人去吧。”外面哭喊、嚎叫不绝于耳,佳蕊拧着帕子,狠狠地盯着我,恨不能在我的脸上盯几个洞出来。淑惠腿都软了,一直摇晃着。反观玲玲气定神闲,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我等着行刑完毕,转头向淑惠说道:“伊尔根觉罗氏管教不严,本该重罚,念在你跟爷这么些年,就给你留点体面,外面跪到爷回来吧。”淑惠的嘴唇灰白,强自挣扎着说道:“你凭什么罚我?”我冰冷地说道:“就凭我是嫡福晋,你是侍妾!”在得知花影出事前,我从未认同过身份、地位、权力的概念,而今我紧紧握在手里的权力,可以实现这么多事情!我越发认定权力是一件非常有用的工具,也越发理解那张龙椅的诱惑力。我冷笑着又说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你是爷的侍妾,我打不成你?那就不打你。你有本事不跪!来人,革伊尔根觉罗氏半年的月例,禁足。什么时辰她领了罚,再准她出院子。还有,把她院子里的奴才全都撤了。刘嬷嬷,挑两个人你带着,好好服侍伊尔根觉罗氏。”刘嬷嬷那会儿若不是因为打死奴才,要报宗人府,淑惠差点打死她。这会儿不用我吩咐,她也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刘嬷嬷面无表情地答应着。和两个媳妇“扶”着淑惠出去。淑惠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我,说道:“你别得意太早!你等着!”我冷笑道:“我等着呢!”又高声说道:“把三阿哥弘明的东西搬到我的院子来。从今儿起,我亲自照料三阿哥。”淑惠嚎叫道:“不!……”早被拖了出去。
我长出一口气,摆摆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奴才们依言退出。我的人也跟着退下了。佳蕊站起来,我说道:“姐姐请坐!我怎么敢屏退姐姐呢?”佳蕊重重地坐下,瞅着我说道:“在你眼里我也不过是奴婢!”我说道:“姐姐说笑了!我和姐姐都是爷的嫡福晋,额娘命我与姐姐友好相处,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佳蕊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想干嘛?”我说道:“有几句话要和姐姐讲当面!姐姐该猜得到爷的心思!爷志量不是当一个护驾阿哥!而爷要想进一步,就得心静!姐姐也说过家和万事兴。今天我做的事,是告诉姐姐,我有能力,有本事,有手段,有心机,而且我还有你们没有的两样的东西——权力和家世。我希望姐姐收起小动作,与我和平共处。我言尽于此,姐姐回去仔细想想吧。”
佳蕊青着脸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我,说道:“别得意得太早了!日子长着呢!我不相信你就能长长远远地站在上风!”我也站起来,冷笑道:“我就永永远远站在你头上了。完颜氏?佳蕊,从你出手那一刻,你就死定了!在新皇未登基前,我就是骑在你头的三座大山;在新皇登基后,你就是那飘零的落叶,苦苦地希望留住你的性命!”我的话很浪漫,也很对仗。我有些得意了。佳蕊的脸色难看至极!我不待佳蕊说话,高高昂着头,率先走了出来。外面的空气很清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找回这次,我该再接再厉吧?眼前浮现出胤祯疲惫的身影,我放下那根绷紧的弦。后发先制,无论何时都要占在理字上吧!
胤祯很晚才回来,说是上书房陪着他的皇阿玛读书!当皇子真是多面手!不过书上写着的高级保镖不但要枪械、格斗、反应一流,还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一分钟为雇主的小baby换尿布,下一分钟说不定要陪着雇主打高尔球,商务活动还某位风情万种的女士讨论达达主义!
胤祯换了衣服,略作梳洗,就懒懒地伏在我的腿上,说道:“今儿听说很热闹?”我解开他的发辫,替他梳理,笑道:“处理完了。你不用操心。”他支着下巴,说道:“没什么向爷汇报的?”我迎着他的眸子,笑道:“大获全胜。”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这次闹得很大!爷被九哥逮着逼问,弄得爷很头痛呢!”我惊讶地说道:“消息传得这么快!不亚于光速了。”他困惑地问道:“光速?”我解释道:“就是太阳升起来,普照大地的速度!”他笑着捏住我的手,说道:“你总有新鲜的词儿。”比及我发问,却见他枕着我的膝头睡着了。他沉睡的面颊那样恬淡平和,他的呼吸均匀有力。我轻轻地扶他躺好,在他身边寻了个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