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牵着我的手,直入紫禁城,方向却既不是乾清宫也不是永和宫。我困惑地立住脚步,他却笑抚我的面颊,说道:“你还信不过爷吗?”我也笑了。再往前走,就是太和殿了。他从跟随手上接过绳索,就吩咐他们候着。然后他舞着“飞天爪”,用力一挥,搭在宫墙上,一跃至半空,一手拉着绳索,另一手揽住我的腰,几步就登上墙顶。收起绳索,又背起我顺着大树爬了下去。
太和殿矗立在云霞中,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宏伟的丹陛,金碧辉煌的琉璃顶,在古代在皇权时代观瞻太和殿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它高耸入云,睥睨天下;它宽阔广大,坚不可催;它巍然屹立,如俯瞰万里河山!仰望着太和殿,我只觉得自己渺小无助!我抓着胤祯的手,像个报到的小学生,一步步地跟着胤祯走近太和殿。
登上丹陛,胤祯走的是台阶,即使他带我擅闯太和殿,他也恪守人臣之礼。我很想试一下走上汉白玉雕龙台阶的滋味,但是对于我更重要的是与胤祯长相守。他拉着我走到太和殿边,仔细观察了一番,用力将飞天爪勾住了斗拱。他一躬身,说道:“到爷背上来。”我探究地望着他。他笑了,说道:“上去,爷有话对你说。”我摇了摇头,哪里说不得话,非要到太和殿顶上说去。他捧起我的面颊,说道:“爷一定要在那里对你说!”被康熙知道了,不是开玩笑的!我依旧摇头。他不由分说把我背起来,沿着绳索往上爬,边爬边说道:“萱儿,抱紧爷。别怕!爷有准儿的!”
我伏在胤祯的背上。他的背又宽大又厚重,“磐石方且厚”!“磐石无转移”!我想起在五台山遇险那回,也是靠在他的背上。靠着他,我是那样的安全,那样的踏实,又那样的幸福!我忽然希望这段路永远走不到头!我可以永远地伏在他的背上,让他当我的小鼋!我的泪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脖颈上。
胤祯背着我爬到斗栱中间,把我安置在榫栱间,说道:“爷去看看怎么能爬上殿顶,你在这儿等爷。”我看着这个高度,看着飞天的鸱吻,再看着脊兽,拼命地摇头,不让他去。他笑了,说道:“爷有数儿!”他扶着斗栱,计算着距离。
太和殿顶上只有黄色的琉璃瓦,光可鉴人。如果可以着力的,就只有脊兽了。所谓脊兽就是古代建筑屋脊上所安放的兽件。太和殿顶一脊十兽,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但它们还是琉璃做的,能否承得起胤祯的重量啊?我焦急地盯着胤祯,看着他已经舞起飞爪了。我要阻止他!我用尽力气喊道:“胤祯!”这个两字终于冲破喉头,变成微弱的呼唤!他疑惑地回过头来。我又使劲喊了声“胤祯”,是我圆润的声音,并没有嘶哑或劈破。我惊喜地扶着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去。他忙说道:“别动!危险!爷过来!”待他走过来,我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说道:“不要上去了。就在这里,我等着听你说!”他吻着我额头,吻着我的鬓发,喃喃地说道:“萱儿能说话了!”我仰望着他的眸子,如星辰般灿烂的笑意,也带着点点的波光。我的泪顺着两腮滑落下来,说道:“我会坚强起来!我确信,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我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了!没有比失去你更可怕的了!”他低下头,捉住我的唇。他的舌灵巧地活动着,我品尝着在他的怀抱中的甜美感觉!
然而下面不适时宜的声音嚷起来了!“十四爷?十四爷在上面吗?”我想挣出来,胤祯却不放,直吻到“天长地久有时尽”,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我趴在他的怀里,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却气定神闲地对下面说道:“爷在这儿!”底下的人说道:“奴才奉皇上之命,宣十四爷乾清宫见驾。”有人架起了梯子。可那梯子的高度一定是过年的时候,挂宫灯用的,与我们这儿有好长一大段距离。下面的人又忙忙地搬来垫子,真把他们的十四阿哥摔着,他们也跑不了。
胤祯抱起我,说道:“闭上眼睛,抓紧爷的腰带。别怕!爷有本事带你上来,就有本事带你下去。”我点点头,环住他的腰。他抓着绳索,带着我荡了几下,逐渐往下落,够到梯子后,他才扶着梯子,带着我慢慢下来。
到地面上,就见领头的是一等侍卫拉锡。他躬身行礼道:“十四爷请。”胤祯回顾常明,说道:“送福晋回忠勇公府。”常明答应着。拉锡蹙着眉头,说道:“奴才怎么回皇上话儿呢?”胤祯说道:“见着什么,回什么。爷又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
回到家里,额娘焦急得来回在房里踱步。我笑着向额娘道:“十四阿哥带我出去的,额娘怎么着急了?”额娘怔怔地不敢相信,我又叫了声额娘,她才抓住我的手,放声大哭起来。我也泪流满面,携着额娘的手一顿痛哭。两边丫头仆妇忙上来解劝了半日,我们方觉得好些了。额娘拉着我坐下,哽咽地说道:“阿玛进宫当值去了,走的时候心情十分不好,念叨着不能送你回府了。”我忍着泪,说道:“见面的日子多着呢!等我回了贝子府,安定下来,再来看阿玛和额娘。在家也住了有些日子了,也把阿玛和额娘折腾得不得了,我去了正好静静!”额娘说道:“我和你阿玛喜欢还来不及呢!”叹了口气,说道:“东西我都打点好了。一会儿命人送过府去。陪额娘吃顿饭再走吧?”我答应了。吃过午饭,额娘一双泪眼,看着我远去。
府里一切如旧,佳蕊和淑惠都待在自己房里,只有玲玲出来迎接我。我留神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不一丝波澜,就像一泓深潭,足以湮灭一切。我含笑道谢后,她也不多坐,保持着礼数向我告退。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是德妃赐过来的,据说是出自正蓝旗下的包衣,与德妃的母家有很深的渊源。我也该把她列为假想之敌。
胤祯很晚才回来,康熙罚他跪在奉先殿思过。这一跪足足有两个时辰,宫门下钥匙才放他出来。我赶着扶他到床上,又吩咐准备热水。他说道:“没事儿!不用忙了。”我不答话,只小心地替他褪下外裤。又把中衣的裤腿卷起来,两大片青紫,我嗔着说道:“什么叫有事儿?”忙忙地自己洗了手巾,替他热敷。他轻轻呻吟一声,享受地靠着靠枕,说道:“有萱儿服侍,感觉真好!”我瞪了他一眼,他一抬手把我拉上床,压在身下。我红着脸,说道:“还没有弄好的呢!不急在一时。”他舔舔嘴唇,笑道:“只争朝夕!”
我和胤祯又开始了平静而甜蜜的日子!
除夕家宴,我去参加了。免不了与婉凤之流的斗了一回嘴,上风没占着,但也没输给她们。四月,康熙又要巡幸塞外了。我抱怨着康熙劳民伤财。胤祯点着我的鼻尖,说道:“既这么不愿意,不如跟爷去吧。”我不情愿地说道:“不去了。皇上都说你终日儿女情长,哪里来的时间为国效命?我要跟着去,又让皇上对你有意见了。而且,你想争储,就得符合皇上对皇储的标准。女人可以宠不可以爱,这是皇上的标准!”我叹了口气,这样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有好处!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说道:“谢谢你!萱儿!等我登上太子之位,你就不必这样辛苦了!”我苦笑道:“就是你当上太子,该比现在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有机会逍遥呢?只怕逍遥的后果,就是咱们一起被关在这贝子府里。”他大笑起来,说道:“爷越听,越觉得萱儿不是大义凛然,而是酸气冲天!”我气极了,作势欲打,他忙战略撤退,我又战略前进。我们两个围着桌子闹起来。
兰姑姑端着一盘东西进来,见我们俩儿这样,含笑道:“福晋该歇歇了,别累着了!”我不好意思地停下来,胤祯也讪讪地坐下,问道:“什么事儿?”兰姑姑说道:“这是德主子赏十四爷和十四福晋的荷包。德主子亲手绣的。”胤祯笑着拿起一个,替我别在腰间,自己也戴上,随手把替下的放在盘中。我问道:“十四福晋的是不是有两个?”兰姑姑笑道:“送出来的只有一对。指着名的给十四爷和佟佳氏福晋。”我略显尴尬,仍然美滋滋地笑了。胤祯说道:“额娘叫佳蕊进宫赏的。额娘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呢?”低级错误?又盗用我的名言!我瞪着胤祯说道:“就没听见!我就高兴!怎么着?”胤祯笑着把我拉到膝上,说道:“好!好!好!没有这回事儿!”又附着我的耳朵,说道:“你真不跟爷去?那咱们的小阿哥多会儿才能生出来?”我的心又揪成一团,在乾隆朝到来之前,胤祯就那八个小孩子!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争这一时!”胤祯会意,说道:“也好,你该休养一阵子!这回我们生一双儿!爷要一对龙凤胎!”我伏在他的怀里,觉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