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的脸色轻轻一变,但是附和着各位大小阿哥笑起来。惟有胤祺十分不好受。我就更不好受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儿算计了。我涨红了脸,飞速地思考对策。人家更快!胤祺说道:“你们到底想跟不跟本王去行猎?”不愧是恒亲王!本王二字一出,大小阿哥都矮了一头,然后齐声说道“回恒亲王的话儿,我们想跟恒亲王一起出城行猎。”胤祺说道:“好。各自取装备,此地集合出发。”阿哥们欢叫一声,四散跑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些男孩子走得无影无踪,如梦方醒地问道:“五阿哥,我?我们?”胤祺轻叹道:“当然带上他们。皇祖母命我请你行猎的,如果真是我们俩人单独去,我真不知道如何带着面对我的兄弟们。十七带头一闹,倒显得好些。”为萱儿的盛名所累,我是朝野公认的八福晋候选人;又被萱儿的容貌才学所累,我好像也被未来的大将军盯上了。而四四与孝懿皇后的母子情深,害得我不得不跟雍正大人有些关系。真不知在这大清王朝,我如何跟这些龙虎阿哥们保持一种相对正常的关系。其实我认为相对正常的关系,就是跟他们没关系。现在看来是个美好的幻想了。如果这样,至少我得撑到我的越狱计划完善了,而且如果想顺利付诸实话。我只好跟他们虚以委蛇了。
不一时,几个小破孩儿都带齐了装备飞奔过来,又是跟随又是太监,还有世家子弟模样的,应该是侍读之流。他们都上马,动作潇洒至极。胤祺替我选了一匹雪白的小矮马,可我自从那次坝上草原,从马上摔下来,就对骑马有些阴影。虽然有侍卫拉着马头,我还有些胆战心惊。胤祺说道:“我带你吧。”一伸手就把我带上他的马。我如腾云驾雾一般,懵懵地就到了他的马上。我从未如此接近过一位男士,更遑论保持如此暧昧的姿势,我的心狂跳不已,又努力地做出有风度的样子。我很辛苦!
弘昇倒不觉得有异,崇拜地望着他老爸,而胤礼和弘晳的脸色都明显地异样起来。弘晟和弘曙则显得无所谓。我们一行七人飞马出宫。传说中,和硕亲王是人臣之极,现在我知道人臣之极的滋味。出了宫门,我们在通衢大道上狂飙。“二环十三郎”追求的也许就是这种感觉?胤祺在史书上以温恪著称,说他性情温和善良,恪尽人臣之礼,那么这种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可以称之为恪尽人臣之礼?
城南之外,一片荒凉,不见半个人影。偶有行脚的商人,背着行囊匆匆而过。东富西贵,南贫北旧,北京城的俗谚,也许在大清王朝指的是内城,就是地铁线以内吧。我想起看望我的一个同学的经历。她被录用至某军事研究所,告诉我们如何找到她的单位——走过了楼房,走过了平房,走过菜地,走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到了。我们按着她说的走啊走,走啊走,终于走到了一个只有丛林的地方,以至于我们怀疑,是否还在北京市,我们到了。而现在我们跑了半日,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我的头还在惊涛骇浪中摇晃时,胤祺戛然而止,说道:“到南苑了。”骨头都有点散了。我真不敢想像自己骑马的感觉!好容易缓过神儿来,才反应过来胤祺说到南苑了。我的目光呆滞了。南苑不算远啊!我去过南苑机场的!怎么会用一个多时辰啊?我都快被颠死了!下次就是顶撞皇太后,也不来这种鬼地方玩了。胤礼说道:“五哥,我们私自到南苑行猎,皇阿玛会不会责怪啊?”胤祺说道:“不到御猎场就可以了。”我真想说,你才想起来这是掉脑袋的?五阿哥也玩擦边球啊?又想皇太后准许的,自然有顶雷的人,我乐得看热闹。
早有下面的侍卫,敲锣打鼓驱赶猎物了。我忍着不适,对胤祺说道:“五阿哥,我是不是自己骑马?”胤祺轻笑道:“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了!自己骑马,我怎么放得下心?再说猎场上虎豹熊貔,什么都有,如有半点闪失,我很难见皇祖母!”我就只有坐在胤祺地马上,这回根本就不是我和胤祺行猎,而是小破孩儿们玩打猎游戏。康熙的儿子不一般,孙子也不一般。弘昇、弘晟、弘曙不愧是康熙看中的孙子,身姿矫健,箭法不凡,尤其是弘昇,在他老爸面前,表现得神勇无比。弘晳到底大两岁,身手自然又略高一畴。而胤礼是十七叔,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输阵。
五个男孩撒开马,很快远远地跑开。虽然有侍卫紧跟在后面,胤祺到底不放心,顺着追了上去。可越追越没影儿,胤祺有些懊恼。如果不是带着我,他会快马加鞭,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恒亲王,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你快去追他们吧。”胤祺说道:“他们追不上了。再把你丢了,麻烦就更大了。留下侍卫等他们,我带你到旧宫歇息片刻。”胤祺留下几个侍卫,分守不同的路口。就我和胤祺,一个他的贴身太监紧跟在后面。
我们没从正门进去,走了一个旁门,司守的太监见是恒亲王自然放行,又对着坐在胤祺马上的我,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弄得我心情极其不好。在耳房里,胤祺命人带我去梳洗,他也自去换衣。云英的手那么巧,岂是我拍马能及的,我只得把松散的辫子拆开,另行编了一条大辫。额上的散发,我只得胡乱抿了抿。镜子里萱儿可怜兮兮,我困惑地想着,是不是我做出这种表情呢?没奈何地摇摇头,我扣上镜袱。
出来时,胤祺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我的气息一窒,他身上带着一种气派,那种淡定却带着高傲!他从骨子里就带着那份骄傲。他迷离的眼神望向虚无,却别有一番意境——亮而不刺,显而不出!胤禩与胤祺的气质虽然相似,如此一看却大有不同。胤禩的气质也是风清云淡,却是大器之中不可方物的。他那平和淡然的气质,隐藏着强烈的欲望,隐带着自信不甘的飞扬,也带着深深地伤痛,也许他表面谦和深深隐藏着自卑。我苦笑着摇摇头,比较他们的气质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偶然看见了这段历史,偶然与他们这些天潢贵胄产生了交集。我们的生命轨道是交叉的,在某一处交汇之后,便各自走向各自的轨道。我应该保持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胤祺让座,早有人摆上茶点,又一个管事太监模样的人,躬身禀道:“启禀五爷,太子爷来过,说是出去行猎,也有个多时辰了。”胤祺问道:“太子爷说什么时辰回来?”太监总管回道:“回五爷的话儿,太子爷没说什么时辰回来。”胤祺说道:“你十七爷和几位小阿哥也来了。爷只是坐坐,一会儿跟他们几位会齐了就回宫,皇太后等着紫萱格格回去呢!东西也不必预备了。爷坐坐就走。”太监总管答应着,躬身退下。胤祺摆摆手,跟着侍候的南苑的太监也都退下了,只剩下跟从他的太监。那太监说道:“奴才看,爷还是带着格格寻了十七爷和各位小爷,早些回宫吧。”胤祺说道:“只怕那几个乍到城外,怎肯如此早的回去?”我留神打量这位太监,白净面皮,眉眼间透着精细,跟胤祺年纪差不多,应该是从小儿跟着他的人,不然说话不会如此直白。但不知他们担心着什么?那太监说道:“爷,外面的风声很不好。太子爷又微服来南苑了。爷虽然想依着各位爷的性子,多玩个一时半刻的,只怕到时风声水起,反倒连累了格格和各位爷。”胤祺点头,对我说道:“萱儿,今儿对不住!改天我再请你吧。”我赶快答应,再多坐一会儿,我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胤祺依旧带着我共乘,问明方向,一路追了下去。突然胤祺驻马,带着我往林中暂避。不一时,几个骑士飞驰而过,然后就听马蹄隆隆作响,太子领衔,带着一大队人马,匀速前行。胤礽今天穿着马弁装,威武高贵,单从外貌看,他也不同凡响。他就像美国影片里的纳粹军官,身上带着雅利安人的出众气质,却实施着蛮族的血腥。我想起《莫西干人》中,把敌人的头颅砍下来,再插在尖桩上。我就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我又想起雍正大人,他们之间进行了怎样惨烈的争斗,才能做到兄不兄,弟不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太子突然驻马,带累着身后的一大票人物,都跟着勒紧马缰。我感觉到胤祺身上的肌肉收紧,他的目光冰凉,一直望着胤礽。胤礽回顾属官,说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旧宫?”属官答道:“回太子爷,还有十几里路。”胤礽说道:“既然十几里,歇息一会儿。”翻身下马,早有从人铺陈座位茶点,又支了个避风的篷子。我不禁羡慕起古人来,支帐篷如此驾轻就熟,想我们军训野营的时候,七八个人弄不明白一顶小帐篷,男同学胳膊都撑酸了,女同学还没绑利落。最逗的是我们千辛万苦地完成,欢欣雀跃时,很多同学们都跳到半空中,随着帐篷的轰然倒塌,而颓然地落在地上。想起那个好玩的情形,我不知不觉笑起来。胤祺的手臂突然勒紧我,我莫名其妙地仰望着他,却见他的眸子泛起柔光,轻声对我说道:“萱儿,你笑起真美!”我挂在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