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轻声说道:“站住。”我一哆嗦,不情愿地转过身来,说道:“皇上还有何吩咐?”康熙微笑道:“朕命你随驾同行。”还是跳墙啊!说得真隐晦!每个解决办法都会衍生出新的问题。墨菲法则就是真理。胤祺和胤禩同时叹气,分头行行动了。我胆战心惊,周围的冷空气嗖嗖的,决定找大将军王当靠山。我悄悄挪了几步,站到胤祯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伸手把我拉到身后。这动作引得他几位哥哥的侧目。我装作没看见。
一会儿,就见胤祺出现在墙上,康熙的四个侍卫跃上墙头,观察了里面形势,回身禀道:“启禀皇上,里面已无闲杂人等。”康熙过去,胤祯说道:“皇阿玛踩着儿臣的肩膀上去。”康熙说道:“朕还没老呢!”腾身跃起,上面的两个侍卫,忙接住他的手,胤祉、胤禛和胤祯都紧张地站在下面准备救护。他脚蹬着墙,借了两步力,很顺利上去了。然后是太子,身手不比雍正大人差啊!之后是胤祉。虽然号称文弱书生,但他的身手一点不差。
胤禛说道:“爷带你上去。”胤祯一挑眉说道:“不麻烦四哥了。萱儿有我。”胤禛伸出手。看在他是雍正的份儿上,我把手递过去了。他狠狠地捏着我的手,痛得眉毛都揪成团,硬忍下来。胤禛也跃起,抓侍卫的手,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往上一送。胤祯则在下面托着,我顺利地上来。往下一看,胤祺预备了梯子。我等着看康熙跳墙呢!真没创意!我顺着梯子下来,胤禛和胤祯也都下来了。胤祺前面引路,我们后面跟着。胤禩不在,胤祺在前面,我只好依靠大将军王。刚才疼死我了,我绝不敢再招惹雍正大人。胤祯的心情好极了,脸上布满笑容,小声问我里面的情形。看前面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呢,我故意不告诉他。
杨海焦急地等着,见我们这票人过来,迎上来跪下。胤祺向康熙禀道:“杨海会引皇阿玛和各位兄弟到宁寿宫侧面观看。儿臣和紫萱格格告退了。”康熙说道:“该忙的人都去忙。”我们一溜烟地撤了出来。我不敢擦汗,怕又出那回故事。胤祺轻叹道:“但愿平安完此劫难。”我苦着脸说道:“听之任之的话,事情一般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胤祺不答话。
我们进了宁寿宫,太后已满面笑容,听着玉嬷嬷的讲解。见我们进来,叫我们到跟前,说道:“你们还真会想法子!”胤祺笑道:“都是玉嬷嬷的功劳,孙儿和紫萱格格,只是帮帮忙,出出力。”太后指着高脚杯搭得宝塔,问道:“这个做什么?”我示意弘昇,弘昇一脸坏笑装没看见,我刚才纯粹是浪费口舌了?我大踏步拿起案上的香槟,说道:“这是我在老佛爷的宝库里发现的法国香槟,等我表演给老佛爷看。”因为胤祺那两道菜,我又把太后的食品库翻了一回,见到地窖里的葡萄酒,其中几瓶竟带着CHAMPAGNE,我惊喜万分。我不确定这个时代是否发明了起泡香槟,仍把这瓶香槟摇晃了一回,预先起开的软木塞“呯”地一声飞出去了。我高兴地喊道:“耶!是发泡香槟!”我把酒倒在第一个酒杯上,满溢出来依次流到第二层,第三层,香槟特有的甜香味飘了出来。胤祺和胤禩虽然紧张他们老爸在侧,也被这奇妙的场景吸引了。太后笑道:“原来是这样玩!”早有宫女端起酒杯依序为太后、胤祺、胤禩、弘昇、玉嬷嬷、李嬷嬷奉上一杯。我拎起酒杯笑道:“恭祝老佛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所有人都同声祝贺了一番。太后接过一饮而尽。除了我,所有人都干了。我怕醉,他们知道。
胤禩对我使眼色。我很不情愿地装没看见。胤祺走过来,低声吩咐道:“快打发人进给皇阿玛。”我说道:“皇上还得验毒,就不麻烦了。我又不是苦力,也不是童工,非得我打发人不行了?”胤禩笑道:“不想回家了?”我立刻叫过云英,低声吩咐了几句,云英的脸儿都黄了,慌忙答应着下去。
然后玉嬷嬷领衔,宁寿宫上下一齐向太后行礼道:“恭祝仁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后笑着点点头。弘昇走到前列,说道:“圣寿节联欢会正式开始!”就听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起,一首苍凉的蒙古曲子,仿佛把人带到广袤的大草原,太后出神地听着。突然曲风一转,变成欢快的充满豪爽的乐声,马头琴、四胡、胡毕斯、火不思、笛子合奏起来。就见一队太监穿着蒙古服侍,做着奔马动作,在场中站定,然后踢腿,扭腰,揉臂,浓重的蒙古豪气弥漫开来,接着就是一队宫女带着欢快的喊声跑了进来。男女混合的群舞,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凭心而论,他们的动作很不标准,身体也显得僵硬,但是他们是在用心用情表演,太后也入神地看着,思念着远方的家乡。
一支蒙古舞后,又是一队太监穿着短褂,头上缠着白羊肚手巾,敲打着陕北的腰鼓。玉嬷嬷笑着向太后解说道:“刘总管是陕西人,从小儿就学会打这腰鼓。今儿为老佛爷使出看家本事了。”太后又笑着点点头。腰鼓队呯呯嘭嘭后,胤禩站起来,说道:“孙儿请为皇祖母吹一曲洞箫——凤求凰。”太后笑着依允了。玉嬷嬷感激地望向胤禩。
胤禩微然一笑,接过一柄玉箫,放在嘴边。悠扬的曲声响起。他早已脱去朝服,穿着浅蓝色的棉袍,带着贵气,也带着骄傲,带着失意,也带着不甘,在随风飘散的乐曲中,恍若谪仙。“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对我真是思之若狂吗?“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他是在向我表达他的情吗?我轻轻叹息,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引得文君私奔,当垆卖酒。可是文君如飞蛾扑火,就是为了被抛弃吗?他与婉凤鹣蝶情深,我之于他又算什么情呢?“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我苦笑,怎么会想起《白首吟》?“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一定不会是我的心中那个他。即使他之于我是一心人,但我们绝不会白首不相离。他的生命到四十五岁就画上了终止符。从康熙五十二年到雍正四年他生命的尽头,他在失意中苦苦地挣扎着,那是怎样一种煎熬啊?想我的眼里已涌起悲悯,而他望向我,目光却不再是笑意,而是深深的哀伤。
曲终,太后笑道:“我听这曲子不是吹给我的,倒像是吹给我身边的小丫头的!”我不好意思了。胤祺笑道:“怎么可能呢?八弟是给皇祖母拜寿的!孙儿也请为皇祖母舞剑助兴。”太后高兴地准了。弘昇蹬蹬跑到胤祺面前,把剑奉给他,然后又跑到我面前,说道:“佟姨也该给我阿玛弹首曲子助阵吧?”我笑道:“我不会弹琴。”弘昇不死心,说道:“你都会唱那么雄壮的曲子,写那么好的词儿,说不会骗我吧?八叔是郡王,我阿玛可是亲王啊!”真想把这小破孩踢出去!我忍着暴走的感觉,招手叫弘晟到跟前,极轻声地说道:“你的皇爷爷、二伯父、三伯父、四伯父、十四叔就在偏殿,就算你想替你阿玛争我,也得想想那边的人会不会答应?”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其中的某人吓住了,总之他呆若木鸡。我故意在他的耳边提高音量,大喊道:“听清楚没有?”他吓了一哆嗦,赶快退到一边,想偷看偏殿的情形,终究没敢。
胤祺开始舞剑了。长剑在手,他像换了一个人!剑挽繁花,光艳如雪,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劈、刺、砍,极尽苍健之意。他这种置身事外,也许真得与准噶尔一战有关,更与他脸上那道疤休戚相关。想起南苑外太子和贾应选的对话,不知道他查得怎么样了?如果是太子故意陷他于险地,他该怎么办?他会顾及兄弟之情吗?他会再度为兄弟情,而放弃其它的?就像书上记载的他在乾清宫的壮举!
这时太后转头问道:“我的胤祺怎么样?”我吓了一跳,再看胤禩面色一白,自斟了大杯烈酒,一饮而尽,又满上了。我勉强笑道:“五阿哥是盖世英雄。”太后笑道:“嫁人就要嫁盖世英雄!”我忙笑道:“该所有人给老佛爷上寿了。”回头叫李嬷嬷。李嬷嬷答应一声,就见宁寿宫大部分的灯已被熄灭。
在《祝寿歌》的伴奏下,在微弱的灯光下,一条金光闪闪的红绸带飘了出来,又一条金光闪闪的红绸带飘了出来,与前一条形成十字,紧接着又一条与第一条并行,写成“士”字。随着红绸带的慢慢飘出,交叉,重叠,一个巨大的“寿”字逐渐呈现出来。太后惊喜地站起来,待最后一“点”完成,灯火大亮,中间是由太监举着红绸带拼成的“寿”字半跪着,两边是捧着红莲花灯的宫女,所有人一齐跪下,说道:“恭祝老佛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包括胤祺、胤禩、弘昇和我,都跟跪下来向太后贺寿。太后满眼是泪,只说一个“好”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扯下帕子不住地擦眼泪。
康熙赶过来,扶住太后,说道:“大喜的日子,皇额娘怎么哭了?”那些宫女太监,没有料到康熙会突然出现,一时间都呆住了。太后也惊讶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