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
吸满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拖动,留下一连串的“沙沙沙”的细微声响。
专注于写作的青登忘记了时间,直至走廊方向蓦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啪哒啪哒”的爽脆足音,他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门外之人尚未来得及出声,青登便抢先一步地问道:
“阿舞,你怎么来了?”
足音停了下来。
“青登,你还没睡吗?”
青登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等处理完手头上的这堆要事后再睡。”
“那……我可以进来吗?”
“嗯,进来吧。”
哗——的一声响。
随着纸拉门的敞开,因为青登盘膝坐在地上,所以从他的视角望过去,首先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双怯生生的小脚。
这对可爱的小脚瑟缩地轻扣了几下榻榻米,然后才擦着地面,施施然地走向青登。
只见木下舞身穿一袭洁白的睡衣,平日里总挽成岛田髻的三千青丝披散开来,长发及腰。
单薄的衣裳紧贴娇躯,勾勒出迷人的弧度,某些不可详说的部位若隐若现。
换做是在刚认识木下舞的那会儿,青登在见着这副诱人的光景后,兴许会心笙摇曳吧。
但现在……青登在扫了她一眼后便收回视线,继续奋笔疾书。
木下舞的脚啊、熊啊、蜜桃啊,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饱受锻炼的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美艳风光就乱了心神。
木下舞刚在青登的身边坐下便鼓起两颊,没好气地斥责道:
“青登,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青登微微一笑,耸了耸肩。
“阿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健朗得很。”
他在侃侃而谈的同时,手中笔不停。
就这么一边说话,一边继续运笔书写。
对于拥有天赋“左右互搏”的青登来说,一心二用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莫说是晚睡了,即使是连续数日不碰枕头,我也依然能精神百倍。”
“就算是困极了,只要眯上一会儿就可恢复精神。”
在历经多次升级的系统能力的加持下,青登还真有纵情熬夜、爆肝的资本。
“元阳+4”、“锁血+7”等天赋,使他的气血极旺、体力极好。
天赋“神脑+9”让他的头脑能够长时间地高效工作。
如果感到困了,便轮到天赋“睡神”登场了,他仅需睡个二、三时辰就能满血复活。
事实上,在升任日理万机的侧众兼御台样用人后,青登就因事务繁忙而有过多次的“数日不睡觉”的体验。
经过一点点的尝试,他逐渐摸清了自己身体的极限——哪怕是三天三夜不休息,他也不会觉得疲惫,但从第4天起,身体就会逐渐感受到明显的倦意,从第6天起会变得力不从心。
换言之,青登若是铁了心地要爆肝,能在3天时间内保证身体机能和办事效率,3天之后身心状态会明显下滑,超过5天身体就会开始吃不消。
虽然青登据理力争,但很显然——这样的说法,木下舞并不买账。
“青登,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木下舞抱着双臂,像个饱经沧桑、富含人生智慧的长者一样谆谆告诫起来:
“你的身体确实是很硬朗,但再怎么强健的人也有衰老的一天,不是吗?”
“年轻时不多加注意的话,小心等日后年老了,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难缠毛病。”
“我认识一个老人,他就是因为年轻时自恃身体健壮,不注意保养,所以在上了年纪后,其身上的腰啊、肩啊等各个部位隔三岔五地发疼!”
青登苦笑一声。
木下舞很关心他,这让他很感动——但他确实是不想在大半夜里听人唠叨!
因此,他在打了个哈哈后,极其生硬地转变话题:
“阿舞,我的事儿先放一边——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半夜的跑来找我,睡不着觉吗?”
“唔……算是吧。”
“怎么了?今夜的宴会太热闹了,玩得太高兴了,所以兴奋得睡不着觉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只是……只是……”
木下舞的声音逐渐走低。
她缓缓地支起双腿,两臂环抱腿身的同时,螓首枕进膝间,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落寞之色。
“我只是……有点想念奶奶、桐生先生和多多了……”
虽然尚未燃起真切的战火,但眼下的京都无疑已是“公武合体派”与“尊王攘夷派”、法诛党与幕府、大盐党与幕府、法诛党与大盐党等各派势力交锋的最前线!
带一只猫来战场……而且还是一只体型远大于的胖橘,肯定是大大的不方便。
因此,木下舞并未将她的爱宠带来京都。
多多……这只大橘猫现在想必正慵懒地躺在千事屋的地板上,陪桐生老板看家。
便在木下舞的话音甫落的同一时间,青登停下手中的毛笔。
只见他眨了眨眼,继而侧过脑袋,目光笔直地注视木下舞,神情严肃:
“阿舞,我并非是在指责你,但……我们离开江户的时间尚未满一月,才过去了那么短的时间就想家了……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木下舞闻言,即刻辩解道:
“青登,我并非是在矫情。”
“我今年已有18岁……18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亲人……”
“我虽是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长相都不知道的孤儿,但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所以从我记事起,我就已被奶奶收养了。”
“即使是在奶奶的勒令下,被迫远赴江户接受历练的这段时间里,也有桐生老板陪伴在我的左右。”
“像现在这样举目无亲的情况……我还是头次经历……”
说罢,木下舞的螓首重新枕回进膝间。
望着像小动物一样蜷着身体的佳人,青登的表情逐渐放松,其面部线条也随之柔和了下来。
“……阿舞,话也不能这么说。”
“虽然暂时见不到往昔的亲人了,但你现在有我、有小司、还有……更多的新的亲人。”
青登本想说“还有佐那子”,但考虑到“高贵狐”和“矮脚猫”的微妙关系,他硬生生地将本已涌至嘴边的字词给咽落回肚。
“说起来……我还没有表扬你呢。”
说着,他搁下毛笔,伸出手来,以舒缓的动作轻揉木下舞的小脑袋。
“前夜讨伐楠木组的那一役,多亏了你的潜入侦察,我们仅付出远比预想中要小得多的代价便取得圆满的完胜!”
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前夜的“楠木组讨伐作战”实乃无可挑剔的酣畅大捷!
乘着夜色突袭;全军出击,精锐悉数出动;以有备攻无备……天时地利人和皆占!
闪电般的猛攻,始终不给对方缓过劲儿来、重组防线的机会。
因此,战端甫一开启,楠木组上下就全线溃败,局势大定,突袭战变为一边倒的击溃战、歼灭战。
战斗结束后,青登派山南敬助去统计受伤及死亡人员。
在得到确切的伤亡数字后,青登……不,不仅是青登,应该说——不论是谁,在亲眼目睹这样的辉煌战果后,想必都会大吃一惊吧:新选组全军竟无一人死亡!只有7个倒霉蛋受了轻伤!
毫无疑问,能够取得这样的辉煌战绩,木下舞功不可没。
若不是她在开战之前只身潜入楠木组的本阵,提前摸清了宅邸的内部构造以及绫濑太一等重要人物的所在地,青登等人的进攻势必会频频受挫——光是认路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事实上,青登当时之所以要将“侦察楠木组本阵”的重任托付给木下舞,一方面是为了确保战役的胜利,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让新选组诸将尽快适应木下舞的“女忍者”的身份。
不仅精通身法、拳脚功夫,而且她的另一重身分是让江户的无数贪官污吏、奸商邪贾闻风丧胆的怪盗·猫小僧,故有着极丰富的潜行经验……若是不把木下舞往女忍者的方向上培养,那可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啊!
木下舞的这些特长,注定了她不可能像总司、佐那子她们那样端着武器与敌人正面厮杀。
属于她的战场,理应是并不起眼但危险程度并不输给正面战场的隐蔽战线!
自打木下舞加入新选组以来,青登对她的定位就是“手段高明的女忍者”、“纵使是龙潭虎穴,也能来去自如的顶级特工”。
否则,他也不会将九番队托付给她——在青登的计划中,九番队将是新选组未来的谍报机关。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情报和专职于情报收集的特殊人才有多么重要,不必多言——“知彼知己,百战不怠”等古老谚语,都快将这二者的重要性给说烂了。
虽然在日本的传统观念里,忍者的地位并不高,但谁都不可否认:若能得到一位擅长收集情报的杰出忍者,如得百万大军!
青登知晓木下舞的厉害,然而……其他人并不清楚她的底细。
木下舞?哦,就是那个童颜巨乳、长得很漂亮、很喜欢穿红衣、很擅用拳脚的少女——这就是包括总司、佐那子在内的大伙儿对木下舞的认知。
因此,为了改变众人对她的“刻板印象”,有必要给木下舞一个展现自身本领的舞台——同时也给她一个培养自信心的良机。
目前来看,青登的目的已然达成。
无所畏惧地独闯敌巢,仅用极短的时间就为大家带来最急需的各式情报……她这无可挑剔的优异表现,令得众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就连总是与她不对付的佐那子,望向她的眼神也变得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被青登揉头的木下舞忸忸怩怩地游移视线。
“这种夸大其词的表扬,可不会让我感到高兴哦……”
“不,我才没有夸大其词。”
青登板起面孔,表情认真。
“当前的新选组并不缺少谋士和猛将。”
“论文,有博学多才的山南胆略兼人和土方。”
“论武,有一骑当千的小司、永仓和斋藤。”
“然而,却唯独缺少那种身怀特殊技能的人才。”
“比如妙手回春的医生、技艺卓绝的工匠、神通广大的商人、以及足智多谋的忍者。”
说到这,青登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能够救死扶伤的医生。
能够制作枪炮等先进武器的工匠
能够挣来充沛资金的商人。
以上三者……尤其是最后一类,是青登现在最想要的三类人才。
只能像收集口袋妖怪一样地慢慢收集这些人才了……在心中这般暗忖后,青登继续对木下舞说道:
“你不仅是对我不可或缺的人,同时也是对新选组必不可少的人。”
虽然木下舞的嘴上说着什么“我才不会高兴啦”,但她的身体却很老实。
只见她的整张脸蛋都软了下来,“嘿嘿嘿”地傻笑起来——青登最喜欢木下舞的这一点了。
很不禁夸,即使是这种又土又腻的情话,也能让她开心半天,继而露出很可爱的表情。
然而,冷不丁的,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一滞。
紧接着,其颊间的欣喜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我们虽铲除了楠木组……但也只是为京都百姓们灭了一小害罢了。”
“还有更多的、比楠木组还可恶的害虫,仍逍遥法外……!”
说到这,她扬起视线,朝青登投来愤懑不平的目光。
“青登,你有看见今夜宴会上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在听到你愿放他们一马后,所露出的表情有多么让人火大吗?”
木下舞的话音甫落,便见青登眸光微闪。
“……嗯,当然有看见。”
少女的咬牙切齿仍在继续。
“这些肠肥脑满的家伙,指不定做过多少恶事……!”
强烈的愤恨挟着字词朝青登扑面而来。
青登无奈一笑——木下舞的此副激烈反应,很有她的个人风格。
毕竟,回顾过往,他多次地领教过她的正义感。
为了惩戒江户的恶徒们,同时也为了营建一所专为穷苦人服务的技术学校,不惜以怪盗之身四处奔走。
为了剿灭为非作歹的法诛党,毅然决然地报名参加新选组。
这就是木下舞,富含正义感的少女,一个考虑别人多过考虑自己的女孩。
假使将今夜宴会上的那些戴金佩紫的贵人们都拖去打靶的话,肯定会有无辜之人枉死。
可若是杀一个放一个的话,绝对会有漏网之鱼!
永远不要对封建时代的特权阶级的道德底线抱有期待。
他们或许不会像楠木组那样直接拿着亮晃晃的刀剑去明抢。
但他们抢钱害命的手段,却要比楠木组高效得多,同时也残忍得多!
所谓的“吃人不吐骨头”,形容的就是这些特权阶级!
“……阿舞,论对‘贪婪’、‘残暴’的厌恶,我绝不输于你。”
青登“呼”地将满腔的澎湃情感化为声音。
“若是可以的话……我当然很想直接拍桌,下令将这些家伙都拖下去,逐个审判,无罪的释放,有罪的判罪,把所有的人渣统统拉去三条河原斩首。”
“但是……目前的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
“能够参加今夜之宴的宾客们,都是在京都树大根深的地头蛇。”
“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不可轻动他们。”
“倘若贸然地与他们撕破脸皮,只不过是呈一时之快,所带来的‘弊’将远大于‘利’。”
“在条件尚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所须做的事情便是稳住他们,乃至利用他们。”
“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慢慢地清算他们!”
“总而言之,慢慢来吧。”
那宽厚的大巴掌重新揉上木下舞的小脑袋。
“等到哪一天,我们拥有能跟他们摊牌的能力了,势必会让他们知晓一个道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望着青登的坚定、自信的笑脸,木下舞眨巴了几下美目,俏脸上的阴霾逐渐消散。
“嗯……那我就衷心期待那一天的早日到来吧!”
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展露笑颜。
“好了,阿舞,你若是没有什么事儿了就尽快回房睡觉吧,我也差不多该继续处理我手上的这堆事务了。”
木下舞闻言,下意识地侧过螓首,望向青登的书桌。
“说起来……青登,我刚才一直见你在写写写,你到底在写些什么呀?”
“哦,这个嘛……”
青登拖长尾音,语调中多出耐人寻味的色彩。
“我现在就是在为了将来能随心所欲地与任何人叫板、摊牌,而做着准备呢。”
说罢,他侧过身子,朝面前的书桌比了个“请看”的手势。
木下舞见状,也不客气,膝行至案前,俯首阅读起来。
“步兵……操典……?”
木下舞轻蹙眉头,然后接着往下看。
“站军姿、齐步走、鸳鸯阵……青登,这些都是些什么呀?”
青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以我的过往经验为基础,再配合目前的实际情况,二者杂糅后所创造出来的能让新选组迅速脱胎换骨的练兵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