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数日不见裴影,众人这才感到事不寻常,却也只能苦等。垂杨镇虽说不大,毕竟也是异地他乡。这裴影平日里又是神神秘秘,一时半会儿,别说陈衡风他们,就连凝儿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几日的茶饭不思,夜不成眠,使得凝儿的形容消瘦了不少。
“凝儿,你还是多少吃点东西吧。”二楼房内,陈采苓拉着凝儿到桌旁坐下,将一碗饭端到了她跟前,劝慰道。
“是啊,凝儿,这要是裴少侠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也是会心疼的。”林惠也赶忙顺着陈采苓的话往下接到。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二人的劝说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让凝儿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完这句话后,竟是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陈采苓与林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客栈一楼,陈衡风与杨笑泽坐在最靠近大门的位置,亦是愁眉不展。“你说裴影这小子到底是去哪了?这是死是活也得给个准信啊。”开口的是杨笑泽,他这话虽是不好听,却也是出于关心。
陈衡风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眼前一亮,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被吓了一跳的杨笑泽抬起头,不解的表情也在见到来人的瞬间转成了意外和欣喜。
“杨兄,不知我这样回来,算不算的一个准信呢?”裴影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话语中却充满了揶揄。
“想不到你失踪了数日,倒是学会开起玩笑了。”杨笑泽很是诧异地说道。
“裴兄弟这几日去了何处?”不知为何,见到裴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陈衡风觉得安心的同时,也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恼怒,话语中不由得带上了质问的意味。
“师兄!”听了陈衡风的话,裴影即是愣了片刻才回复常态,刚要开口作答,却见脸上还挂着泪的凝儿从楼上飞奔而下,朝自己跑来。陈采苓与林惠也紧跟着下了楼。
“师兄你去哪了?是遇到危险了吗?有没有受伤?”凝儿一边连珠炮似地发问着,一边仔细打量起裴影来。见他没什么异常,这才疏开了紧皱的眉头。
看着凝儿清瘦的面庞,裴影自是心疼不已,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上去再说吧。”说完便抬步往楼上走去,众人也随之跟了前去。
陈衡风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裴影。他每走一步,陈衡风的眉头就会皱紧一分,面色也是愈加凝重起来。待众人行至裴影房前,他才飞身而上,和大家一齐进到了屋内。
郊外凉亭内,储益似笑非笑地望着那遍野的青草,若有所思。裴影武功已是不弱,原本便是个难缠的对手。那晚出现一个功力更在他之上的人,储益还以为事情会变得更为棘手,却不想竟有如此转机。
想到这,储益的笑意渐渐分明了起来:裴影啊裴影,你逃得过一劫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得死在我储益手上?
“属下参见主人!”忽见青草微动,一名黑衣人飞身至储益跟前,跪拜道。
“人都到齐了?”储益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走到凉亭内的石凳旁,坐下后冷冷地问道。
“储家死士,随传随到。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可行事。”那人仍是跪在地上,恭敬地回答道。
“好,这一次定要那一行人知道得罪我储家是何下场!”储益目露凶光,一副遇神杀神,见佛除佛的架势。
“原来你这几日不见人影,是去探那储益的虚实了。”“流水阁”二楼,听得裴影讲完他事先想好的所谓来龙去脉,杨笑泽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错。只是事发突然才没来得及知会大家。”见众人并未起疑,裴影暗暗松了口气。
“所以,裴少侠的意思是大伙儿要离开垂杨镇了吗?”林惠虽是对着裴影提问,眼神却是不自觉地飘向了陈衡风。
义诊早已结束
,父亲的事裴影也代为解决了,她留在这里本就有些勉强。若是他们离开此处,她自是没有什么理由再跟去。她是舍不得陈采苓与凝儿,但一想到要跟陈衡风分开,林惠的心里竟是多出许多酸楚来。
裴影自是听得出林惠话中的深意。若是往日,他或许会寻个借口带她一同上路,可如今他武功已废,前路又凶险非常,带着她不但会陷她于险地,也会增加他们的负担。于是故作不知地点了点头,道:“林姑娘不必担心令尊,想是再过些日子,你们父女便可团聚了。”
听得裴影这样说,又见那陈衡风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和自己分别之事完全无动于衷,林惠心下也知一切怕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那你们要一路小心,多加保重才是!”
“放心吧,阿惠,等事情办完了,我们一定会去看你的。”陈采苓依依不舍地说道。
“好,我会日日在家中祈求上苍保佑你们一切顺利的。”林惠笑着掩饰起内心的失落来,又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还可以再见陈衡风,也许……
“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从进屋到现在,这是陈衡风说的唯一一句话。
旁人听得寻常,林惠却是更加难受了,就连适才的一点小希望也彻底灭了去:他果然对自己没有半点心思。这一别,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吧。想到这里,林惠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凝儿与陈采苓只当她是舍不得,对着她无言地笑了笑。
杨笑泽自是也没那么多想法。而陈衡风则不时望向裴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裴影虽能感觉到陈衡风的反常,但因着有事相瞒,竟是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个分明。
出了垂杨镇往东走,便是好长一段山路。路的右侧是高而峻的峭壁,左侧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幸亏路面够宽敞,否则还真是骇人得很。裴影一行人的步子不再似往日的闲慢。
“哥,你做什么一直看着裴大哥啊?”裴影与凝儿还有杨笑泽走在前头,自是什么也没有察觉。陈采苓走在陈衡风身边,却是看得真切。一路上兄长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裴影。
虽说这断袖之癖不过是自己的误会,可看到一个大男人那样盯着另一个大男人,陈采苓心里实在是别扭,甚至有些发怵了。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陈衡风却是没有说话,仍是紧紧地盯着裴影,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双脚。方才在客栈时,他便发现裴影有些地方不对劲,尤其是走路的步伐不同于往常的沉稳,很是飘忽。要知道习武之人体内多少都会聚集着一股真气,走起路来越是沉稳内力便越是高强。那么裴影前后转变的唯一解释便只有……
见陈衡风对自己的问题置若罔闻,陈采苓更是觉得奇怪。刚要开口追问下去,却见他猛然腾身而起,飞向前去。听得后面有异动,前面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只见陈衡风迎面而来,一脚踢中裴影右肩。裴影措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陈公子,你做什么?”凝儿的第一反应自是扶起裴影,对着陈衡风不解地问道。只是话一出口,她也旋即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望向了裴影。
杨笑泽与陈采苓看到这幅场景,亦是满脸的讶异:陈衡风的举动虽说突然,但那一脚根本没用什么力道。再说以裴影的身手,怎么也不会是这个结果啊。
“我自知瞒不了多久,却不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对陈衡风很是了解的裴影倒是并不意外。
“怎么回事?”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陈衡风的心情更是沉重。
“那晚去见储益,一时大意中了招,才让他废去了武功。”裴影的语气跟表情都很平静。所有的不甘与绝望都已在前几日收拾好,不会再轻易外露了。
这听上去波澜不惊的话,却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狠狠地砸下了
一块巨石。凝儿眼中泪光闪闪,她深知裴影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得那一身武艺的,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废了去。为何上苍如此不公?难道真的是人善人欺天也欺吗?
杨笑泽与陈采苓自是不知那些前程往事,只是震惊于连裴影那般好的身手都着了储益的道,那接下来的路便真是如履薄冰,更得小心翼翼了。而更让二人诧异的是发生了这种事,裴影居然还可以这般镇定,习武之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武功吗?
看着若无其事的裴影,陈衡风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既不是可惜了那一身好武艺,也不是忧虑于变得更为凶险的境地,而是……
“所以我才让大家尽快上路,免得那储益乘虚而入。非是我低估各位,实则是那储家世代都暗养着死士,一出手,便不是敌亡就是他们死。且人数颇多,再厉害的高手,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见众人都沉默着,裴影不愿再耽搁下去,即是开口说道。
不想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周围唰唰一阵作响,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五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情况比之垂杨镇外那一晚,过而不及。陈衡风下意识地便将裴影与凝儿护到了身后。
“裴兄弟,看来你这一次是估摸偏差了,那储益不单单是想趁虚而入,更是想将咱们一网成擒啊。”杨笑泽一边抽出长剑,一边打趣道。
“不过裴大哥你放心,我们虽不及你,但这些年在断风崖也不是白待的。”陈采苓也附声说道。
还未等陈衡风再说些什么,那群黑衣人就群起而攻,众人一下子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刀剑碰撞发出的响声不绝于耳,情况煞是危急。可裴影却一直被陈衡风护在身旁,杨笑泽与陈采苓也是一面迎敌,一面保护着凝儿。
本来黑衣人虽人数众多,却也是伤不得众人分毫。不想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阵势一变,众人即被隔散开来,又因着一心二用,渐渐有些吃力起来。
突然,原本与陈采苓相搏斗的黑衣人中,一人腾身跃起,举刀朝陈衡风和裴影袭去。陈采苓分身乏术,只得大喊提醒:“哥,小心后面!”陈衡风自然能感到背后的威胁,却也一时无暇顾及。
就在黑衣人的刀快要砍中陈衡风时,一直被其护在左右的裴影抽出了往日缠在腰间的银白色软剑,上前欲抵挡。可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御敌不成,反被敌伤。
黑衣人将刀直直地深插入了他的右肩后又立马抽出,顿时血溅满地。那人却并不罢休,紧接着飞身而起,对着其胸口又是连续猛踢。毫无招架之力的裴影被迫地连连后退,最终竟是一声惨叫,跌下了万丈深渊。
“裴兄弟!”好容易才与黑衣人抽离开一段距离的陈衡风竟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跟着跳了下去。见他二人已解决,那群黑衣人便又加入了围攻另外三人的阵营。
眼睁睁地看到裴影与陈衡风双双坠崖,杨笑泽与陈采苓不由得心急如焚,怒火中烧。却苦于不得抽身,加之敌人一下子增多,也只得专心应敌起来。
眼见裴影身受重伤跌下悬崖,凝儿整个人便顿时呆在了那里,任由陈采苓拉着她左闪右躲。
忽然,她猛地挣脱开陈采苓的手,趁乱跑至悬崖边,趴着往下望去。只瞧得云雾缭绕,哪里还见得那二人的踪迹?凝儿不禁绝望丛生,便是起身准备往下跳去。却被一名黑衣人一脚踢中后脑,当场晕死了过去。那人抱起她,与十几名同伙飞身离去。
对方人数锐减,适才也解决了不少,剩下的二人本应可全身而退。但见凝儿被掳走,陈采苓一时心急分了神,也是受伤不轻,不得全力以赴。
杨笑泽见状,赶忙上前替她抵挡起来。半晌交锋之后才得以化险为夷。却因着陈采苓逐渐失去知觉,带走凝儿的那群黑衣人又早已不知去向,杨笑泽也只好作罢,抱起陈采苓,心急火燎地折返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