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储阑的灵位前,省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紧不松地握着拳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系在了应梦云身上。眼中,再是容不下其他的女子。直至那日,亲眼见到储阑死在自己的怀中,他竟是心痛了。正是那份心痛才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这些年,储阑早已不知不觉入到了他的心中。只是,当年与应梦云的那一场相遇,让他顿时沉迷了下去。而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省的心生疼得厉害。他甚至以此就认为,那便是心死的征兆。竟是不想,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过执着。执着到,储阑香消玉殒后,他才察觉出来自己对她的情意。她那么美好,那么温婉识大体,对于他的狠绝,从是没有过半分的埋怨。可也正是因此,才使得省一直沉在了过去。终究,他还是负了她。
思绪飘及此处,省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负在背后的拳头也是捏得紧实了起来。在错过了整整三年之后,他终是明白了过来。只可惜此生,已无机会再去弥补。这,便是上苍对他的惩罚吗?
站在天庙入口处,对着省的背影看了良久,裴影都是不忍打扰。若是省一直都不清楚自己的心,会不会好受一些?又或者,现在的结局才是最好?可是,储阑的死从来就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要的,只是让身负罪责之人受到该有的惩罚,让双亲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她要的东西里面,从来就没有储阑的性命。却是不料,那名看似柔弱的女子,最终竟是以这种刚烈非常的方式来向她求得原谅。可如今,裴影却是不清楚了:在这件事上,到底孰是孰非呢?
“民女裴影见过皇上。”裴影终于还是踏进了天庙的大门。她是来谢恩,亦是来辞行的。陈衡风已经走了,应泰与钟益阑的灵位也得以光明正大地树了起来。她自是没有理由再留下。她要带着双亲,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好好地一家人团聚一番。
“朕是不是很傻?”省没有回头,而是依旧闭着双眼,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听上去,很是让人心酸。
“情到深处,谁又能聪明得起来呢?”听到省的问题,裴影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尽显沧桑的笑意。虽是万般不舍,她终是放走了陈衡风。谁能告诉她,这是傻还是精明?
听得裴影的这句回答,省才是慢慢转过了身。他这才发现,眼前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大家小姐了。裴影,是一个坚韧到连身为男儿的他都是自叹不如的江湖女子。只是为何在感情上,她却是不愿成全自己,也苦了他人呢?
“你托天牢狱司任正格转交与天公公的两封信,朕已经收到了。也如你所愿,召见了他。只是,朕不能明白,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这太残忍了不是吗?只此一别,怕是后会无期了。裴影真的打算完完全全退出陈衡风的心吗?还是她已经将他推了出去?
“多谢皇上。”裴影已是江湖儿女,自是不会再行那大家千金的闺阁之礼。即是对着省拱手作揖道:“衡风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若是不假借皇上留我进宫之名,怕是不会就此离去。”
“看到我跟阑儿这般,你还是要坚持吗?”到底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省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得到幸福。而在听了她与陈衡风的故事后,更是为他二人揪心与惋惜。他是希望裴影可以回心转意。
“裴影就此作别,皇上保重!”裴影却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因为省的问题,她知道答案。若是不就此打住,她怕是就会后悔了。对于那个叫做陈衡风的男子,她的坚持从来就不起作用。而那样,只会造成更多的无可奈何与生离死别。长痛不如短痛,就此挥剑斩情丝吧。以后的漫漫前路,会有一名更好的女子陪着他走下去的。
“朕真的不想你二人重蹈我与阑儿的覆辙啊!”看着裴影的背影,省颇有深意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是又转过了身。只是今后的岁月里,无论他有多少次转身的机会,能看到的,也只有那冰冷的木牌了。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却是天人永隔。省的心里满是戚戚然:阑儿,你还愿意许我来生吗?
一身黑衣,一方黑巾遮面。一匹马,一个包袱,银色的软剑依旧缠在腰间。裴影的装扮与来时没有多大的出入。可那时,她还是个冷峻的少年,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她的身边还跟着忠心耿耿的凝儿。后来,数次的生生死死,她更是收获了陈衡风的无悔深情。
三年前,她求助无果,还以为陈家是为了自保而不愿趟这趟浑水。她虽是理解,却是释怀不了。因而在茶棚相遇那次,听到他与陈采苓是为了应家一案而来时,自是满心的震惊。这才慢慢接近他们,想探个究竟。却是不想,本只是为了试探的举动,却让自己一步一步沦陷到了那人的深情里。只是,这既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也是命中注定的分别。她与他,终究还是得各
安天涯。
她,会找一处落脚地,奉起双亲的灵位,再慢慢倒数离世的日子。最后带着对他的满心爱意与恋恋不舍,去到另一处世界。那个早在她选择了以毒练武之时就已注定要去的地方。三年前,储益的那捧黄土没有埋葬了应梦云;三年后的裴影,却是终要踏进自己挖掘的坟冢。自然,这些她没有告诉过省或是陈衡风。既是已选择了离去,便该让一切彻底终结了吧。
而陈衡风,此时应该与杨笑泽已经在折回“乾坤谷”的途中。数日之后,杨笑泽便会见到陈采苓。而他,便会见到那名一直深爱他的女子——林惠。也许此生陈衡风不会忘了裴影,可时日一久,即便是为了感恩,他也是会娶她的吧。他们会相敬如宾,会有好多的儿女承欢膝下。然后,在天伦之乐中,所有人都会慢慢将裴影忘却,好好地活下去。
京城,虽是裴影生长的地方。在这里,她也是度过了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待字闺中,熟读诗书,琴艺绝妙,却只是等着有朝一日履行父辈的诺言,嫁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因而,她也只是在应府待着,这外面的繁华她竟是到了今日,要离开了,才得以好好地看清楚。在离开之前,她自是要去看看那曾经的家。
当年的那场大火是人为,自是没有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眼前这些断壁残垣,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只不同的是,因着应家一案的真相大白,应泰的声誉得以恢复,省已经下了圣旨,要重建应府。此时,应府内外,正有工匠在忙进忙出。
其实,对于重建应府之事,裴影是反对的。府宅不过是门面,与名利一样为身外之物。只要应家找回了清白,她也是要离开的,又何必劳民伤财?若是应泰还在世,也是不会同意的。可是省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他的理由是待裴影他日归来,不至于没个去处。却是不知,裴影这一走,便是再也回不来。这些,省不知道,裴影也是不愿明说,只好由他去了。就当是了了省的心愿。说不定,有朝一日,待她魂归无处之时,真的会来此处吧。
不愿旁人看出异常,裴影再是不舍,也是终于牵马转身。却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愣在了原地。那双润如秋水的眼眸中写满了讶异:陈衡风,也是一如当日在茶棚初遇,身着一袭褐色长衣,右手握着长剑,左手牵着一匹马,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脉脉温情。裴影是因着意外所以没有上前。陈衡风不知为何,竟是也没有移步。二人就这般两两相望,凝固了时光,天地也似乎都随之静谧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