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昨夜,被吴宪带着两名亲卫护送出城的步鸷,已经提前来到了余杭城下,他们一路行的是水路,顺江而下,速度很快,但刚一下船,就被一队兵将给带入了城内。
“吾乃淮阴步子山,求见你们余杭令许子丰。”
“淮阴步子山,没有听说过。”县衙中的衙役打量几眼步鸷,这风尘仆仆之中,此人倒也有几分名士的精气神。
“替吾传话便是,休要啰嗦。”步鸷淡淡地回了一句。
“哼,你这厮现在不过是阶下囚,也敢如此猖狂?”衙役被气得不轻,但下一秒,站在步鸷身侧的吴宪已经是瞪着眼看着他,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气势,一下子就让衙役闭嘴不言。
“咕噜”他咽了口唾沫,“很好,我这就帮你们传话,倘若你们不认识县令大人的话,到时候大牢里,有你们受的。”
他转身走入县衙后面,很快,后衙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子山兄,好久不见,想煞我也。”一名穿戴着寻常文士长衫的青年迈步走出,他脸上满是红润,身长足有近八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文士雅量。
“子丰,你我淮阴一别,也有数年了吧。”
“哈哈,这个待会儿再谈,子山兄,请。”许昭伸手将步鸷请到旁座,“子山兄,你可是大忙人,这些年来,也无甚音讯,此番前来,想必,也有要事在身吧。”
“子丰,你还是藏不住话的性子。”步鸷苦笑不已,指了指他,吴宪站到了他的旁侧,担当仆从。
“子山兄之才,胜我十倍,今我也添为余杭令,子山兄该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是极是极,快些将你后衙好吃好喝的,都给我端上来。”步鸷随声附和道。
“哈哈……这倒是少不了你。”
许昭打手一招,“来人,上酒菜。”
“喏。”很快,便有仆从端着酒菜上桌,两人面前的矮桌上,多了几碟下酒菜。
“来,子山兄,你远道而来,我先干为敬。”虽是深夜,许子丰仍是担忧前方战况,那严白虎虽然不是良人,但好歹,昔日也是他的旧识,以往日的情分,倘若他兵败来投,自己必定是要接纳的。
只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步鸷,几年未见,自己这位昔日友人,选择此刻登门,显然是有要事在身。
“子丰兄,你身处余杭,掌江海入口,坐拥山珍海味,一览吴中风光,当真是悠闲自在。”
“子山说的哪里话,吾为一方县守,自当坐守一方,保住一方太平,如今这天下,到处兵荒马乱,就算是我余杭,也不见安稳太平。”
“哦?我来时可是听说,那吴中巨寇严虎,已经率军北上,莫非,这吴中还有隐患不成?”
“你啊你。”许昭无奈地指了指他,“你今日前来,这般逢时,却是来当说客的吧。”
“说客?”步鸷摇了摇头,“我如今无官一身轻,也未曾投身何人帐下从事,何来说客之说。”
“巧舌如簧,仍是你步子山的作风,说吧,你又有何事教我?”
步鸷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想来,当年一别,许久未见,莫非子丰兄便这般不顾昔日情谊?”
“且让我猜一猜子山兄来意。”许昭停下筷子,双目平视步鸷。
“数年以前,子山兄身处淮阴,如今淮阴归了四世三公的袁公路,却是战乱之所,子山兄南下之后,去处不过豫章、吴郡之地,豫章亦在那袁术之手,唯有吴郡……”他说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说下文了,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是点到即止。
“吾与那扬州刺史刘繇,有姻亲之好。”步鸷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水,一口饮尽后,擦拭几下自己须上的酒液后说道。
“那却要恭喜了,步氏名门与大汉宗室结亲,可为一时佳话。”
“然天下自黄巾以来,久苦十余载也。”
“洛阳被那董贼焚烧,北地烽烟四起,今淮南袁术割据一方,扬州诸郡,山贼水匪杂从交错。”
“子丰身为余杭令,岂不知扬州如今状况?”
“子山,今日你我故交重逢,当不谈公事。”许昭脸上仍旧带笑,却是不想听这些话语。
步鸷直视着许昭,“子丰,你我若是当年茅庐中听先生讲义的书童,无须理会这般繁琐,但你我既已出师,莫非,就不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吗?”
“天下百姓?”许昭猛地一排身前长案,“子山,你我所学,不过寻常士族子嗣相继的往圣经典,今天下战乱,群雄四起,割据者又何止袁公路、董仲颖之辈?”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那扬州刺史刘繇,身为汉室宗亲又能如何?外惧袁术,内逐吴景、孙贲,昔日他渡江北来之际,北有袁术阻路,难有严虎之势威逼,他能够在吴郡立足,全赖此二人之功,然,恩将仇报,中山之狼也。”
“放肆,匹夫焉敢如此污蔑吾家刺史大人。”话音刚落,吴宪面色涨红,双眼喷着怒火,一只大手直指着许昭。
“原来子山果真是刘扬州帐下。”许昭苦笑一声,却是“唰”的一声落座,直接拎起酒壶,朝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
步鸷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昔日同窗,“子丰,纵观整个江东,你以为,十年之后,谁当主宰沉浮?”
“天下割据战乱不断,江东当属诸侯。”许昭眼中满是隐晦之色。
“可江东如今,汉室宗亲尚在,刘扬州者,高祖长子之后,他亦是汉室正统,大汉复兴,定非其莫属。”
“惊弓之鸟,守土尚不能,安能保住江东之土?”许昭轻蔑一笑,昔日刘繇渡江之前,被袁术派兵阻路,畏惧不前之事,一直被他所诟病。
“那振军校尉,刘繇长子刘奇如何?”
“刘奇?”许昭微微一愣,“便是那号称汉室双奇,一人为王,一人为虫的刘奇?”
“匹夫受死。”话音刚落,吴宪早已按捺不住,大步流星,挥拳朝着堂上许昭打来。
“嗒嗒嗒”四周立即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数十名兵将迅速涌入堂内,将护在许昭身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曲阿将军且慢。”步鸷立即开口喝止住曲阿。
“子山先生,此人太过无礼,某这双拳,可无法在容忍他在言语中轻视我主。”
步鸷苦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许昭,“今日不请自来,想不到,这除了酒宴之外,子丰还为我准备了写助兴之物。”
“退下吧。”许昭挥了挥袖,他心知,自己在步子山面前舞刀弄棍,只会被他耻笑。
并且,他也顾念着往日的情谊。
“喏。”兵将纷纷忌惮地看了一眼满脸怒视着他们的吴宪,各自收敛了兵器,徐徐从堂前撤走。
“今有校尉刘奇,麾下将兵不过三千,一路南下,数日之内,连取数县,破陈瑀,败严虎,不日定当携大胜之势南下,到时,子丰,你当如何自处?”
“无他。”许昭淡然自若,“某乃大汉余杭令,当镇守此城,不让宵小之辈入城作乱。”
“哈哈……好一个余杭令。”步鸷气极反笑,站起身来,走到堂中,脚步来回徘徊,一手抖动在空中,来回指着许昭。
“既是汉臣,为何不识扬州刺史诏令?”
许昭定睛一看,步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纸,当纸张被步鸷送到案前,他不过扫了一眼,便看清了上面加盖的扬州刺史大印。
“子丰,此来,我是为救你一条性命,我主刘奇帐下,兵将不过数千,但他治军严谨,每逢征战,必身先士卒,和士卒同吃同住,麾下兵将俱以命相报,所以,陈瑀、严虎之辈,不能挡也。”
“他任人唯贤,子丰乃我故旧,若是愿意重归大汉麾下,听从刺史大人诏令,今后,子丰仍是余杭令。”
许昭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若是你顾及那严虎恩情,也罢,某也不为难你,两日之内,子丰你只需下令紧闭城门即可,如何?”
许昭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一片复杂,“昔日严虎亦对吾有恩情,岂能……”
“严虎,逆贼尔,焉能与这厮讲恩义?”
“他聚众山林,劫掠吴中郡县,你许子丰坐视不管,便已是愧对了吴中乡亲,如今严虎战败,纵虎归山之举,就捏在你许子丰的手中,莫非,你当真要庇护那为祸吴中的巨寇不成?”
“也罢。”许昭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步鸷,“既有刺史大人诏令,下官余杭令许昭,领命。”
“如此甚好,不愧是昔日隆中与我结伴同读的许子丰。”步鸷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倘若要和许子丰沙场对垒,他也会心有不忍。
随即,他看到许昭的目光落到身侧的曲阿身上。
“这位猛士,尊姓大名?”
“某乃曲阿吴宪,得少将军提拔,为军中五百人军侯。”曲阿面对许昭审视的目光,目光没有丝毫变化,一脸肃然的朗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