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人把它形容成滚滚东去的水,有人说它是瞬失的风,还有人执拗的说: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美丽而短暂。
不管怎样,既然时间是不断的流动的,生命的成熟也就必不可免,而武凌,也是注定要长大的。
颀长的身材,证明他每天都进行大量运动;被太阳晒得略呈古铜色的肌肤,显示出他的健康;每天扛著沉重的原木跑步,让他的肌肉扎实而充满了力量;而那双清澈的眼睛,也因为掌握了高深的功夫而显得神采奕奕。
有谁能想到,他就是一年之前武家那个号称天字第一号大废材的武凌呢?哦,只有偶尔还能从那坚毅的眼神中看出他几年前的一些影子。
而曾经他那头柔软乌黑的头发,现在却现出淡淡的金黄色来,而他的手心,有时候会变得白皙而罡气萦回──这些特征却不再是他一年之前所拥有的。
这时,距离武风大赛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这半年来,武凌一边教习武家的儿郎真武七截阵,一边勤加修炼,不敢怠慢片刻。
易筋一层,这是武凌的新境界。
背上行囊,武凌独自一人,朝着武之帝国的帝都出发了。风之都和帝都的距离,有几千里之遥,中间要经过罗云行省、戛纳行省、落日行省、月息行省,最后经过和帝都互为犄角的天香城,才能到达帝都。
这一日,武凌来到了落日行省境内的一处大山之间。云雨山脉,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嘿嘿,这里可是风不二的家乡呢,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他!”武凌优哉游哉的走在山间小路上,想起半年前风不二憨厚的一举一动,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突然,心中一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个纵跃,使出武当看家的轻身功夫梯云纵,轻而易举的上了身旁一株巨树。猛然感觉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是杀气,他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五十丈开外的一处平地上。
这半年来,他的罡气,在真武乾坤镜的炼化之下,日渐充盈,往日使用梯云纵之后会气喘吁吁,现在使得却是得心应手。
抬头看看天空中,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两只乌鸦满头大汗的从天空中飞过,一片黑色的羽毛因为惊慌而飘落空中──它们看见,大队人马,正围成了一个圈儿,将一个黄衣女子团团围住,那些人的气势凶猛,仿佛可以把空气撕裂。
再看那女子,手持一把瑶琴,云淡风轻,清新淡雅,武凌站的太远,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却能感受到那种九天玄女一样的气质。
“月孤璃,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免得受那皮肉之苦!”说话的人是一个秃顶的老者,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语声震耳,像是一声尖锐的雷音呼啸而过,震得五十丈开外的武凌耳朵一阵疼痛。
武凌大叫糟糕,这一惊直让他面如土色。只听这一生长喝,武凌就可以断定,这老者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本来还存着英雄救美的心思,被刚才这一声长喝惊的烟消云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群人不来惹我,我也不招惹是非。
武凌拔腿欲走,正在这时,听见一个声音,武凌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又仔细的看起来。
“唉,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这又是何苦?”这是一个非常柔和婉转的女声,如果在平日一定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可是今天,在聊无人烟的云雨山脉之中,女子的这一道声音却让她周围的一众人如坠冰窖。
武凌也不由的全身一震,女子的声音柔和婉转,却好像处处透着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领头的秃顶老者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尽管后背上已经冷汗淋漓,他还是忍住了没有任何反映,强自镇定的对着众人使个眼色,当先一步,催动全身的罡气,朝月孤璃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天籁之音缓缓响起。
悠扬的琴声洞彻每个人的心扉,将他们的心绪锁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带著他们的思想在九天遨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完全停止下来,秃顶老者手心的罡气发出了一半,忽然猛的停了下来,冲到黄衣女子身前的时候,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老者则是顿着身子,再也没有了向前的欲望。
琴音时而化作一个尖锐的高音,抛向半空中,久久不愿落下来;时而展翅高飞,跨越千山万水,带他们到从未去过的地方流连;时而跨越时空的阻隔,竟悠悠然回到了从前,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宫、商、角、徵、羽如同自己有了生命,不断做着最优美的组合──低沉、高亢、繁荣、简单,从深沉绮丽逐渐反璞归真。紧锣密鼓的连续振荡之后,又是一片片一丝丝的断音,明明在你觉得下一声该是上扬的时候,忽而又停了下来,正当你心痒难挠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个明朗的尖音,心里猛的一阵,却又舒服无比。
琴声明媚变换不定,仿如四季,又如早晚,瞬间万变,任意东西。
阳光明朗的春季,细雨朦朦,和煦的微风从耳畔吹过,早耕的农人低唱著乡间小调;烈日高悬的夏季,水塘边青蛙做着午后艳梦,阵雨刚过,黄莺啼声;又看见金黄的麦田铺开,转眼已到了秋天,阿伯家的大黄有一声没一声的叫著,有秋蝉拖声,枫叶凋落;白雪皑皑,冬天的寒风又迎面吹来,裹紧身上皮裘,在雪原里漫步,谁家的姑娘,冰雕玉琢般的可爱……
似乎是停了一下,曲风一变,又幽怨起来。
旭日东升,海边渔民们望著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知是不是一去无归,多年来没有一天不这样想,所幸一直平安;而当夕阳西垂,大漠上的驼铃想起,蒙着面纱的商旅心里暗自感叹,只有别人看到他们的钱财,却从无人过问他们的辛苦──人生一世,所有的人都知道贫富的差距,却不知道得失的公平!
琴声再起,变得不高不低,却是悬在了半空,惹得听众昏昏沈沈的就想睡着。
感慨万千,人的一生似乎只是这一曲琴声,呜咽著吹过了听过了,又剩下些什么?功名利禄与你争我夺又算得了什么?
爱恨情愁,苦乐悲离,繁华过尽,雁过长空,了无痕迹……
此刻各人脸上表情却是千奇百怪,欢乐痛苦,茫然若失,痛哭流涕,肢体离位──
“初恋,我的初恋──”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肥胖男子猛地抱住旁边一个满脸胡须的虬髯大汉,两人站在一起,那虬髯大汉完全躲避不开,况且他自己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如同催眠。
“那女子现在身在何方啊,呜呜,当年我还是个穷小子,她虽然爱我,却始终无法结合……”虬髯大汉喃喃的念着,哭泣着,抹了一把鼻涕擦在肥胖男子的肩膀上,“等到我功成名就,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了人,不知所踪,我本想杀了当初阻挠我们结婚的她的父母,可那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经不再了……”
一个魁梧大汉雄纠纠气昂昂的身躯颤抖着,大声哭道:“我一心修炼,却始终不能参透天机,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修为停止了二十年,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忽然滚落到地面上,翻腾起来,如中魔障,却没有人来管顾他,每个人都或哭或笑的表情各异,许多修为比他低的同伴更是早就在地上等着了。
秃顶老者圆睁双目,怒发上扬,满面铁青,大喊着:“弱肉强食,相互倾轧,难道这就是我所处的世界?掌教,为什么你要抢走师妹,为什么?为什么?”
他大力的挥舞着双手,状若疯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其中一个中年人羽扇纶巾,却满面笑容,裂着嘴在那里双目放光,白惨惨的牙齿放着冷森的光芒,他嘿然而笑,轻声嘀咕着:“管你是掌教还是师妹,管你是易髓还是易骨,等我练成了先天造化神功,就能在这世界上屹立不倒,谁也奈何不了我,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忽然环顾四周,冷不丁的向远处的大树上一扫,猛然看到一个年轻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中年人心里大惊,不知道这人怎么竟然不受控制,自己的话是否被他听到,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功力?
片刻前,武凌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发现竟然湿湿的流满了泪水,心里惊诧这音乐的力量竟然强悍如斯,不自然将他引入了潜藏了多年的伤感困境:“想起了前世在武当山上习武的纷纷往事,想起了一年来所受的万般屈辱。仔细想想,这个世界里,终究没有自己的家乡,没有自己熟悉的恩师,才发现自己如此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