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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轻蓝将千山之域搅的人心难安, 令众人以为又是天降神罚奇祸临头,遥白公子也没安分度日。
那日,陧陵君触发机关将海眼关闭, 遥白痴痴傻傻, 如入梦魇。
直到煨烬将军领命前来将他擒住, 拦腰抱起, 自海眼之畔拖离, 他才剧烈挣扎起来,如梦方醒如魔附体。
那个往日素衣清颜雅致出尘的少年襟袖破碎,手臂血流如注, 拳打脚踢挣扎不休,秀目圆睁, 乌瞳之中竟有血色光芒跃动如火。
他厉声怒吼, 声音异常嘶哑, 几乎不似人声“陧陵苍!你究竟对轻蓝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怀中少年气力极大,煨烬将军竟然几乎抱不住他。陧陵君立于咒纹柱石之侧, 目露狞光,面色大是阴沉。
此时海眼己闭,溶洞之中光线转暗,只有森森立于四周的咒纹柱石之上仍有微光流转,其色惨碧, 直映得陧陵帝君面上隐有青气, 仿如狰狞恶鬼一般。
煨烬心下悚然, 忽觉洞内阴寒之意非比寻常。
他怀中的遥白公子挣扎许久其势渐衰, 失血过多灵力大量透支, 让他面色惨白若死。他拧着头,星海般的双瞳湮灭在沉重灰烬的潭里。
迷乱而凄然, 只剩烟幕迟迟,仿佛便是一场迷失。
发丝凌乱不堪,衣衫污浊破碎,少年惨白的脸庞却宛如莹水白佩。
他探出身,缓慢而执拗的向前方海眼伸出手去。臂上血肉模糊鲜血横流,汇至指尖结成极纯的胭脂紫。
那里有,我的轻蓝。
深存于心的彼时温暖,好似更令今日薄寒刻入骨髓,在劫难逃。你我之间怎可能有忘记与放弃?即便是我们正在奔向一个虚妄的末日,也必应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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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白再次醒来,己置身于水牢之中。
觥玄公子亦曾囚于此,但此时情境己大不相同。
潭中乌水越发幽深,其中飞鱼褪去周身惨碧色鳞片,新鳞细小精致宛如碧玉碎片,只是性情越加凶猛,受遥白气血所引,纷纷腾身而起跃动不休,嗖嗖之声竟如箭雨。
遥白幽幽醒来,身下巨石生寒宛如层冰,入眼却是满目繁花。
夜星樱、月见草、子午睡莲、合欢金盏、夜紫重瓣菊。
所有此间缩放的花朵都笼在菲薄水烟之中,美好柔和,有种朦胧的温柔气息。如此,繁盛花枝下露出的惨白尸骨便愈发触目惊心。
这世间所谓的华美丰盛,其本质往往如此,极尽阴暗残酷之能事。
遥白蜷起身,抽抽嘴角冷笑,冲出口的却是一阵剧烈咳嗽。眼前暗影层叠,喉中血气翻涌。伏地许久方才将气息平顺,肺部疼痛仿佛己被撕裂,他却浅浅笑起来。
好吧,轻蓝。现实便是这般模样,即是痛彻心扉亦不能稍移分毫。那么…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是不是?
以手撑地缓缓起身,白衣少年攀扶岩壁竟然向恶鱼潭边缓行而去。
潭边繁花越盛,色彩华贵娇艳欲滴,想是其下必然尸骨如山。乌发如泉少年踉跄几步,将伤臂伸去潭边,毫不迟疑的,面带温柔笑意宛如细叶拂风。
——我倒要看看,他陧陵苍究竟舍不舍得于繁花之下,添我这一具小小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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陧陵君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受人胁迫的滋味总不美妙。
遥白与轻蓝兄弟,一个温和雅致散漫悠游,一个淡笑杀人难以琢磨,谁能想到,于生死攸关之际,其脾气之刚烈手段之绝决,竟然如出一辙!
陧陵君面沉似水,于房水反复踱步。想他为君多年,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何况还是两个黄口小儿,阶下之囚!!
太湖大人坐于金帐之后,倒是一脸平淡,往怀中小鼎内添了段木楠香,淡声说话全不着意的模样“既然他二人你情我愿,如此坚决要凑去一处,帝君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是美事一桩。”
顺水人情?!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道理!
陧陵君帝意更炙,猛然甩袖止步于帐前,恨声道“休得妄言!本君依你之意设逆天之阵,冒天雷聚顶之险,怎会炼得如此妖物?”
陧陵君眯起眼来,金帐暖灯碎金浮光映入瞳中,成了一片闪烁不定的异色。他顿顿声再开口,言语极轻如若耳语“难道是阵法有误?还是…”
言至此处,帐内之人却并未答话。
秋风漫卷金帐浮动,缱绻楠香便缭绕而来,味清浅意悠长。静默半晌,帐中之人忽然轻声一笑,温言软语优雅出尘,从容不迫不减半分。
“帝君明鉴,愚弟倒是以为,此逆天大阵己然大获成功。”
“帝君设此阵,所求不过是得一灵能绝世之妖物,以供日后驱使。今之轻蓝公子灵力足以毁天灭地,荡九霄而倾地府,难道帝君仍嫌不够?还是…”
太湖大人起身站来帐幔之侧,敛敛袍泽无声缓笑“还是帝君惊觉无力驱使?这,又与太湖何干?”
虽然高居帝位,将水君太湖颖的身家性命尽握掌中,但是论及言语机锋,陧陵君总也不是对手。
如今被他一语戳中痛处,怒意自然更盛,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感。只见陧陵君猛然跨前一步,目露狞光凶暴至极,右掌于袖中紧握成拳,瑟瑟而拌,似乎下一刻便要不受控制暴起伤人。
太湖君立于帐后,只觉刚猛戾气浸幔而来扑面而至,厚锦金帐竟然顷刻之间裂成碎片,仿是被无数利刃瞬时割碎,杀气之盛恶意之凶,可见一斑。
太湖大人负手而立,却不后退,姿态优雅全不聚力。因久不见天日,脸色出奇的苍白,全无人色。
他望着目露凶光剧烈喘息如魔附体的陧陵帝君,缓缓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瞳内光芒明彻,言语竟然相当肯切。
“轻蓝公子要什么,帝君予他便是。他纵是五识不在,亦不会伤那人性命。若要日后驱使,还需从长计议。可是帝君…”
太湖大人面色一凝,抬手指向窗外沉沉夜色“帝君请看这苍茫千山,还有几人真心侍君?”
“今之危局起于域内,己至生死存亡之际,比魔主大军压境更甚!”他盯着陧陵君血红双眼,一字一句缓声道“帝君爱子心切,愿将拼杀一世得来的无限江山尽数留于他。只是现在看来,那伊尹公子却好像并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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陧陵君与太湖君于居殿秘语之时,公子伊尹却孤身一人于日深山山腹溶洞迷宫内摸索前行。
将遥白送还于云中君,或许是理当如此,却叫他情何以堪。
自此以后,那白衣少年又将与自己山水相隔遥不相见。他将继续伴在那个蓝发银衣的魔魅男子身侧,微笑扬眉,与自己隔了无数重云端。
而自己,抬起头来,所望见的只能是,壮阔而锋利的纯色阴暗。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握住那双手,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站在当初的岔路口。天意难违命运捉弄都只是借口而己,我亲手送走了自己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遥白离去之后,伊尹公子再未踏出房门一步。
他睁着略显妖异的淡金色双瞳,表情空白,瞳内全无一物黯淡至极,如盛铅灰。仿是情伤刻骨难以言诉,便也只得缄默;仿是正自长梦,梦境幽深,怎也不愿醒来。
最终将他唤醒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山石欲裂,沉闷的声响自山腹内发出宛如闷雷轰鸣。
桌上天青细瓷茶碗倾倒,冰凉茶水浸了指端,伊尹公子轻轻拧眉神色略动,心中忽起不详之感。
父亲陧陵苍的所作所为,伊尹公子隐约或有所知。他己知陧陵君囚了水君太湖大人和寒域轻蓝公子,却并不知此人恶胆包天,满脑子疯狂念头,竟然在山腹溶洞中设了逆天法阵,炼制无上妖物,全然不计后果。
山腹之中震动连绵不绝,山中众人乱作一团奔走呼号,伊尹公子坐于居殿内室竟也清晰可闻。
东奴抱刀守于门外,身畔廊柱己生细长裂纹,心中不免惴惴。忽听门轴转动,扭头正见华衣公子缓步出门,眉头紧拧双目低垂,萧瑟之中竟有渺然出尘之意。
少银银发如冰直垂如瀑,面颊愈见瘦削,淡声说话微若自语“如今,我也只剩了这所谓的天下千山…”
秋风潇潇涌门而入,少年公子华袖缓缓扬起,鼓涨成帆。
东奴伏地扣首不起,额抵石阶,心中翻江倒海,酸涩难止。此时方知,于公子心中,那白衣少年竟比千山广域重上许多,如伤如丧全不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