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那不是声音,至少罗天认为不是,因为这种声音并不是从某一个方向扩散开来的,并不具备传播的效果,而是就出现在每个人的耳畔边缘,就像是人的眼睛里所看到的固态景物一样。
随着一步步走近,罗天心中存储的那大量和“疗伤”有关的线索也一一的出现在他脑海当中,然而当他们来到一处拐角见到了那梦寐以求之人的时候,罗天却是本能的一怔。
“你是——孟百生?”
出现在罗天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孟百生,至少第一眼看过去就是同一个人,但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毕竟让他们来这里找一位对骨骼有研究的神医之人正是孟百生,而很显然,如果这不是一场无聊的游戏,那么孟百生当然不会指使罗天等人来这里找他自己。
“这么说,是孟百生让你们来找我的。”
打铁的老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并没有那种想象中苍劲有力的韧性和劲道,就和一个普通老头子一样松软,而且罗天也有注意到,他抬起手臂打铁的时候运用的仍旧还是关节和肌肉上的力量,却并没有运用到骨头的连贯性上,这说明他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这样的发现可就不仅仅只是失望那么简单了,但很快罗天就心中一动,虽然这个人认识孟百生,但他也有可能并非罗天等人真正找寻之人,怪蛇沼泽都那么大,没道理枯木林小到只能住下一个人吧。
正当罗天这样想的时候,脑海的念头却冷不丁的被一个意识洪流给掐断了,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过来。
“你也是拥有蟠龙天命的人选之一!”
为何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罗天察觉呢,这样的感觉应该在任何时候都会要比其他人更加强烈才对吧,但遗憾的是,罗天的确是偏偏忽略了这样的感觉,或许那不叫忽略,也是一种逃避,毕竟他同样也不愿意用自己这平凡的一生为另一个真正的“罗天”做了嫁衣。
罗天的话让管良神色变化的同时,也注意到一旁的董恋云也有相似的感觉,虽然他并不知道罗天和这位新面孔之间的关系,而那一声“师父”和“徒儿”的称呼也总有些怪怪的,不过管良更加在意的还是这两人身上的魔气。
罗天的魔气是他在龙祥城董家时通过天座化身创造的独立空间贮存起来的,那并非罗天自己本来拥有的,但董恋云身上的魔气却是真正的正统魔源,那是对于一名命天教之人来说,天地不容、神魔对立一般的存在。
如果是在平时,那管良绝不会对董恋云手下留情,但是他知道,一旦当他出现在罗天的身旁,仿佛连他的人格也被一并主导了一般,虽然管良极力的排斥和抵挡这样的想法,可偏偏就是如此。
面对罗天的指控,眼前的老头子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丝毫怪异的神色,他仍旧一如既往的在打铁,也一如既往的在准备着倾听罗天下一番话,就好似罗天说的还不够多,不够具体,还无法得到他的信任一般。
但是这一刻的罗天却知道,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甚至有些超过了他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罗天此时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而是用心去感受那犹如打铁一般并非声音的声音。
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罗天可以大致判断出那老人的确不是在打铁,毕竟打铁这项手艺对罗天而言也算是门外汉,但他也知道在材料冷却之后用锤子击打时要均匀受力,因为刚出水的材质是最柔软的时候,任何一丝的激进都有可能导致任何天材地宝的断裂、报销。
但是除此之外,罗天对打铁就一无所知了,就如同很多听上去似是而非的东西全部都是谎言一个道理,水的沸点是多少,材料浸水的比例是多少,温度和时间的调节是多少,这一切对于任何只靠道听途说的门外汉而言都是玄学。
所以,罗天并没有把自己所猜想到的说出口,毕竟那仅仅也只是猜想而已,在没有任何理论可以支撑他的逻辑之前,罗天绝不会有任何的冒失,因为他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那么不仅这西北十三镇的行程会因此而荒废,更重要的是,董恋云的病症又该如何接受这数个月以来的蹉跎呢?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不仅仅是那老人和那打铁的“声音”,连同罗天也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中的一处景致一般,这样的感觉对管良来说是最强烈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管良却很清楚,在前不久他才刚刚凝练出了属于自己的道心,而他能够凝练出道心凭借的正是他对罗天的那种恨意。
或者说那不叫恨意,毕竟管良对罗天的恨并没有达到滔天的程度,应该说那叫做好胜之心以及攀比之心,至始至终管良都想要超越罗天,甚至于有时候管良也会觉得,恰恰是当初师童对罗天的许诺造就了今天的自己。
在这样的一个距离上,能够如此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仇人”,过去的管良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过去的管良从来不曾有过仇人,谁又能成为命天教未来继承人的仇人呢?
而在今天,当这个仇人再一次在自己的跟前印证了他赋予仇恨的那一面,也再度唤醒了管良心中的恨,只是这种恨也伴随着他那颗尚且还在襁褓之中微微颤颤的道心一起,因仇恨的升华而升华。
就在管良试着开始在这样的一种境地当中依靠内心伴生而出的意念而修炼的同时,突然间那打铁的声音停下了,而后那老人头一次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罗天一眼,但最终却留在了管良的身上。
“真是有趣的娃儿。”
老人的这句评价也不知道是对管良的激赏还是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终于将视线从他那仿佛和天地都融为一体的打铁当中移转了开来,而这一刻,饶是罗天也不禁暗道侥幸。
之前经过的一天一夜乃是一种考验,但遗憾的是,罗天不通音律也不懂打铁,所以他只能够凭借本心的悟性来试着从天道的运行规律上来试图找寻出老人开出的题目,但很明显他并没有找到,如果不是管良突如其来的以意识渗透,并且以他那颗道心试着融入到那不均匀的打铁声音当中,最终扰乱了那绵延不尽的声音,只怕罗天还要漫无目的的试验和等待下去。
然而此时的管良虽然同样也在不经意之间通过了那老人的考验,但他同样也表现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显然,在智慧这方面,他确实表现的不如罗天,只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机缘和造化并不会选择有准备之人,而恰恰会落到好运之人的身上。
当老人察觉出管良并非排除万难而通过自己考验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失望,而是重新又将视线转回到了罗天的身上,但也仅仅只是匆匆一瞥,最后却落在了董恋云的身上。
“你过来。”
“我?”
董恋云依旧和过去一样,站在一旁仿佛一尾风中的浮萍一般,除了她的美色外,很难会被人注意到,因而听到老人的召唤她也显得有些迟疑,不过这个时候罗天和管良都各自有着心思,并没有去理会她,很显然这个决定要由她自己来做。
当董恋云决定下来之后,朝着老人走了过去,而与此同时,老人再度抡起了他手中的锤子,随即不徐不疾的朝着那根本没有放置任何天材地宝的案板敲击了下去,而那天地间响彻的声音也再度开启,直到董恋云走到了老人的跟前,第一次近距离的查看了老人的举动之后,却听到那老人用一种生硬的语气说道。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听到这句话,董恋云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罗天全身一震,继而以一种古怪而又惊叹的声音说道。
“多谢前辈施以援手,此恩罗天必报!”
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而与此同时,董恋云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伴随着她体内魔源开始入泉涌一般的不再受到任何阻碍的释放而出,甚至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感觉时,她终于是意识到,自己那不知道是来自于魔心,还是魔人的骨骼当中的伤势全都好了。
面对罗天的致谢和承诺,老人仍旧没有说什么,可以说至始至终罗天才是在场最不受老人“待见”的一员,而老人此时再一次将目光聚集在了管良的身上,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方才说道。
“你……过来。”
听到老人的呼唤,管良此时显得就要比之前的董恋云干脆许多,他迈开步伐径直走到了老人的跟前,但是这一次老人却并不再抡起锤子,而是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名青年,再三端详之后方才说道。
“不错,不错。”
两声“不错”,像是对管良的极为认同,这样的语气和态度不仅让管良本人感到疑惑,同样也让罗天和董恋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罗天和董恋云来到西北十三镇的目的已经完结,至于有什么机缘造化那也不是罗天二人可以苛求的。
不过此时,罗天和董恋云同样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毕竟管良也是和他们一同来的,即便是出于义务,也要将他一同带离,毕竟这西北十三镇可是怪异的很,若是没人指引或者如罗天一般通过思考后得出的经验,只怕单凭管良一个人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
然而,正当罗天准备在一旁拭目以待的时候却听到老人用更加生冷的语气说道。
“怎么,还不离开?”
罗天闻言心中一怔,心中不免有些为难,但正要开口却也明白了过来,既然管良很对这老人胃口,且有留下他的意思,那么只要管良也有这样的意思,那罗天自然不会加以阻止。
“那晚辈暂且告退。”
罗天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待见,而之前对董恋云施以援手,恐怕也并非是看在自己一天一夜的坚持上,而更多的还是管良的缘故,所以罗天此时也准备告辞了。
就在罗天打算带着董恋云一同离开的时候,此时在他们身后突然间出现了几个身影,这几个人是何时跟来的,罗天并没有察觉到,不过即便他已经非常警惕了,但在这灵气、地气充裕的镜之世界当中,凭他那点微末的力量也的确很难察觉到敌人可以隐藏的行迹。
“蒋老爷子,他们是我要的人!”
来人之中为首之人朝着蒋老爷子一抱拳,以示恭敬之意,但随即就用很硬气的口吻提出了他的要求,看的出他们彼此间认识,不过交情并不多。
蒋老爷子并未于他搭话,不过神色间也并不见任何恼怒之色,显然是在这个地方,他和这群强人也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任何一方的周旋对他这名孤寡之人来说,都是一份不小的麻烦。
“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这西北十三镇中的强人都是缩头乌龟呢。”
之前罗天和魔能联手杀敌,但最终却放走了一个活口,原本就是想要引诱一些罗天更感兴趣的存在来找他报仇,只是没想到从怪蛇沼泽来到枯木林这么久他们方才现身,而且还是选在这样一个时机。
“哼,小子,我们的账待会再算。”
来人瞥了罗天一眼后,再度将目光转向了蒋老爷子,眼见蒋老爷子并不搭理自己,他却是不怒反笑,而后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此时,那来人伸手入怀,随即从身上摸出了一个东西,在明亮的天空之下赫然便是一枚星型物品。
看到这个东西,不仅是罗天、管良,就连董恋云也是有些诧异,虽然她不曾拥有此物,但姜小云有,而且她同样也知道,这枚星型物品的渊源来历神秘,乃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信物。
当他手中那枚星型物品出现在老人视线当中的时候,老人这才叹息了一声,随即将手中抡起的锤子放下,继而说道。
“说吧,这最后的一份报酬,他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