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馆处。
了厄曾经想过很多种再次和她见面的方式,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
也想过她再次见到他可能会怨他、怪他,甚至恨他,可是眼前的她并没有那样。
她站在门前,微仰着脑袋,用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看他,眉眼弯弯,面带笑意,嘴角的酒窝好看到极致。
了厄滚了滚喉咙,仍旧泛白的唇微启,哑声开口,“阿紫……”
巫紫面露惊讶,小嘴微张,下一秒重新换上了笑脸,“你终于肯换了对我的称呼啦,好弟弟。”
她从他旁边进了屋中,乌黑的长发扫过他正准备放下的手。
“住在这里还习惯吧?”巫紫负手打量屋中摆设,“刚才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你怎么才开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屋里呢。”
没人回答,她回首,见他蹙着眉头站在桌边,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撑在桌上,表情有些难受。
“怎么了?不舒服?”她急忙走过去,稍稍扶住他的胳膊。
了厄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胸腔凌厉的冰寒之气似乎更加郁结。
“水土不服罢了。”他道。
其实他早已和城馆的伙计交待过,每日除了早晚饭时,皆不可打扰他。
然而方才他久不开门,正是在调息‘渊冰诀’所造成的内伤。身体里的冰寒之气极为霸道,除非自行结束气息运转,否则一旦被人强行打断或者是外界杂音过甚,都可能会造成伤势加重。
“水土不服?”她觉得不像,故而将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我给你治治。”
片刻之后她挪开手,见他仍旧难受的脸色,也是不解,“这什么水土不服如此厉害,我治不好?”
她准备再试一遍,却被他抓住了手,“不用了,等两天就好。”
掌中的柔荑温热,他犹豫着松开,“外面一直下着雨,你何以今日过来?”
“我原本准备你来的第二天就找你的,谁知道一睡醒就听见外面打雷,更没想到下个不停。”她走到窗前推开一点,烟雨朦朦。
“你……找我,为什么?”了厄说不清心里异样的情绪,只是觉得这种被她牵挂的感觉太过美好,但又很虚幻。
窗户关上,巫紫理所当然笑盈盈的道,“你忘记啦?不是说好的请你吃饭嘛。”
“仅是如此?”
“是啊。”
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靠近他坏笑着小声说道,“今日下雨不方便,等哪一日晴空万里我再带你去好地方玩儿,怎么样?”
巫紫想的是,这皇城中‘老虎’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呢?除了皇帝老儿的三宫六院,那就只能是出了名的倚心楼啦,带着小和尚去听听小曲儿,见见美女,想必一定很有趣。
“我如今尚未还俗,若与你走动频繁,会叫人非议,还是以后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还俗啊?”
了厄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对于他还俗这件事到底是否欣喜。
半晌,巫紫才笑了起来,确定他说的是认真的,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欣喜道,“太好啦!小和尚你终于开窍了。”
说着她顿了顿,摇摇手指,“不对不对,你都要还俗了,我再叫你小和尚那也太不礼貌了,不然还是叫你弟弟?或者了厄?好像也不好,了厄是你的法号啊,你有俗家的名字吗?”
“没有。”了厄面上浮现温柔的笑意,“你想唤什么就唤什么。”
“唔,你唤我阿姊,那我继续唤你弟弟?”她皱着眉纠结,见小和尚面上神色似乎微有僵硬,看得让人可怜的紧。
故而一拍手掌,“有了有了,阿厄,这个OK吧?”
虽然不知道OK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个称呼倒是让他郁结着冰寒之气的胸腔暖和了一些。
他淡淡微笑,唇色依旧泛白,“好。”
巫紫看他终于笑了,也是松了口气,说好的等他还俗就拜天拜地拜把子的,怎么着也要照顾这个弟弟。
“早说你喜欢这个称呼我就不用绞尽脑汁的想啦,我家丫鬟的名字我都想不出来,就算想出来了也不好听,比如说无聊……”她忽地话语中断,对着门外扬声,“无聊!”
无聊黑着脸站到门口,没好气的道,“干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我把你给忘了,你不是说早就饿了吗?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巫紫转而问了厄,“你想吃些什么?那晚你们在千味楼吃饭,我就在你们隔壁呢,想不到吧?要不要还去那里坐坐?唉对了,你现在能吃菜了吗?”
了厄明白她的意思,遂答,“且待还俗了之后罢。”
“唔,那今日我们就在城馆随便吃一些,改日我再请你吃大餐。”
她再次拍拍他的肩,往门外走,“我先下去点菜,你穿好衣服就下来啊。”
了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素白中衣,脑海里晃过的是在雪山里她穿着他中衣的模样。
为了方便,城馆的格局基本和客栈一样,两相比较,还是比客栈好上太多。
略有可惜的是没有包间,只在城馆大堂内,且正值晌午,多有上调官员或者家眷短时间在此住宿,如此见一个和尚和一个貌美女子同桌吃饭,亦是引来不少人唏嘘,更何况,那和尚还是清风子。
无聊本来和他们二人坐在同一桌,直到上菜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别人的目光,于是端着碗筷搬到了隔壁桌和问川秀远同坐。
吃饭间,她问,“你还俗后,准备做什么?住在哪里?我在城南有座宅子,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去我那里。”
了厄执着筷子的手微顿,隔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住你家?”
“是啊,我家香云做菜很好吃的,起码比这些好吃太多。”她点点头,“你放心吧,我家特别大,而且你也不用觉得不方便,我现在住在别的地方,基本不会去城南的宅子,只有十三他们在。”
了厄拧起了秀眉,不确定地重复,“你住在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咬着筷子说,“嗯,过年的时候,尧哥给我整了个县主的名头,所以我现在住在县主府。”
了厄垂下了眼睫,觉得她在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露出的幸福之意有些刺眼。
然后听见她说,“等你还俗之后啊,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回城南小住陪你的。”
隔壁桌的无聊听到自己的名字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不是在喊自己,遂黑了脸,愤愤地戳着碗里的白米饭。
同桌的问川和秀远已经在内心挣扎得食不下咽,只得全神贯注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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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发现,冷笑一声放下了筷子,“啪”的一声,“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这脾气大的。
巫紫抱歉道,“阿厄别在意啊,我家丫头总是这么活泼。”
了厄浅笑,“没关系,阿紫。”
无聊再次冷笑,“大师倒是毫不见外。”
接着转眼看他对面的人,语气不善,“姑娘是早上没睡醒吗?清风子是万古寺得道高僧,你怎能唤其此名?”
“你吃炮仗啦你?”她瞪着漂亮的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但也不忘解释道,“他好歹唤我一声阿姊,我怎得不能唤他阿厄了?”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对,立刻补充,“这个阿姊……”
“我看你是昏了头!”无聊毫不犹豫地打断,粗哑着声音低低的道,“你到底有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
“无聊!”秀远低喝。
“姑娘……”问川欲言又止。
了厄放下碗筷,在一旁不动如山,侧颜浮上一丝难堪的淡笑。
堂中开始窃窃私语。
巫紫忽地呵了一声,面上情绪不大,但眼神是冷的,她已不欲解释,只平静着道,“你若看不惯,门就在那,要走就别废话,少在这里闲言碎语丢我的人。”
无聊被她的语气寒了寒,虽然跟了她没多久,但是从未见过她现在这样。
她有些懊悔,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考虑到地点问题,遂小声央求,“姑娘,今日先回去罢?”